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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9:11 作者: 江洲菱茭
噩夢猛回頭,怒火中燒,「姓秦……呵呵!秦先生你好,好久不見了!」這胖孩子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線。
秦禮言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好久不見好久不見!」往旁邊挪挪,給方錚馳讓道。
方鑫都不敢拿正眼看他四叔,埋頭苦幹。方錚馳見水池裡全是刀叉, 點頭稱讚:「洗得很乾淨。」噩夢急忙謙虛:「謝謝!謝謝!我該做的。」這四叔彎下腰,非常友好地接著說:「難怪最近業績突出。……陳先生!」
一個高大的小伙子匆匆趕來。
「讓他繼續洗碗碟,最好全是陶瓷的。」噩夢渾身一哆嗦。
小伙子為難,「總經理,他老打碎,採買都跟不上。再說,他也很可憐,手上劃了十幾道口子。」
方錚馳微笑,「實踐最能磨練一個人的品行。對暫時迷失溫和本性的人來說,身體的疼痛是最佳的反省提示。至於碗碟破損,那是不可避免的教育投資。」
這高大小伙子被說得暈暈乎乎點頭同意。
秦禮言鼻子快氣歪了,你就鬼扯吧,還「教育投資」?這世上最需要被投資的人就是你方錚馳。轉臉萬分同情地看著噩夢。
噩夢痛哭流涕,哀號:「四叔!您……您……」伸著髒手就沖了過去。
方錚馳極其溫潤地微笑,「過來!抱著我的腰撒嬌!你的寒假足夠賠這件衣服的。」
可憐的小方鑫慌忙止步,大聲抽噎,「四……四……叔!四……叔……」
這倒霉四叔上下打量他一番,點頭,「減肥很成功!」轉身領著秦禮言走了。
秦禮言一步三回頭,嘆口氣,「真可憐!他怎麼攤上……」急忙住嘴,三兩步趕到前頭按電梯,「方總,您請您請!牛排我來拿。」
方錚馳但笑不語,秦禮言開始冒冷汗。
「好了,別緊張了,談戀愛的男人對伴侶是很大度的。」
「你胡說什麼!」秦禮言左右瞟瞟,幸虧沒人。
倆人上了樓,秦禮言指著秘書的空位,問:「她今天又不加班?」
「我是個寬大的老闆,特地給她放了假。」
秦禮言調頭就跑,電梯門還沒關,秦禮言一個箭步,沒……沒衝起來。
就因為方先生的一句話----「有時候,我也是個很嚴厲的老闆。」說這話時,人家態度極為良好,笑盈盈的。
進了辦公室,方錚馳說:「幫我沖杯咖啡……」話音未落又補了一句,「你會嗎?」
「不會!不會!」秦禮言生氣,「本少爺除了吃什麼都不會!」
「難說!」方錚馳掃視他清瘦的身體,「你今天中午的行為充分證明----你連吃都不會!」
秦禮言乾脆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拿刀叉切牛排。
「去倒兩杯白開水。」
秦禮言掀了下眼皮,「您真看得起我!打了杯子再叫我賠一整套?本少爺連吃都不會,您還指望我會什麼?」
方錚馳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眯著眼睛凝視嘴唇,秦禮言心頭直擂鼓:又要使什麼么蛾子了?
果然,低沉的聲音緩緩地說:「某些事情完全不必學會,只要跟著身體本能原始衝動去享受就行。你正是個中……」
秦禮言「噌」一聲躥起來,「杯子在哪兒?咖啡呢咖啡呢?」四處翻找,忙亂得摸不清方向。方錚馳笑著嘟囔:「真是學不乖!」
秦禮言端來一杯咖啡一杯開水,坐到對面,猶豫了好一會兒,說:「我能不能……能不能……」
方錚馳靜等他說下去,秦禮言難以啟齒,方錚馳端起咖啡抿一口,點頭,「味道好極了!」放下杯子,慢條斯理地攪拌,「鑑於你如此高品質的服務,我決定放你七天假以示獎賞。」
「啊??」
「吃完飯就回去。」
「真的?客人怎麼辦?」
方錚馳叉起一塊牛排放進嘴裡,嚼完咽下去才說:「我想客人更樂意聽服務員說菜上齊了,而不是你彈的鋼琴曲。」
秦禮言深有同感,但卻擺出大義凜然的表情哀嘆:「唉!利益果然是穿心箭!既然認定對方不可能再次光臨,服務水平當然就能省則省。今天剝奪了聽覺享受,明天是視覺,後天是嗅覺,大後天就輪到味覺了,利益卻毫無損失,資本家們何樂而不為……呃……你當我什麼都沒說!」
秦禮言趕緊埋頭切牛排。方錚馳微微一笑,什麼也沒說。
吃完飯,方錚馳從中餐廚房拎出六個大塑膠袋塞到秦禮言手上,「帶回去放進冰箱,吃之前放進微波爐里熱一下。」
「全是吃的?」
方錚馳送他出飯店,停下腳步,皺著眉頭問:「你會用微波爐嗎?」
秦禮言生氣,「我成年了,不是你兒子!」
「兒子?」方錚馳笑了起來,「知道兒子和配偶最大的區別是什麼嗎?」方錚馳招了輛計程車,把他塞進車裡,笑著說:「區別就在於能否合法地使用家庭暴力!」
秦禮言愣了兩秒,大怒,「你對我用的暴力少了?你還是把我當……」秦禮言驟然住嘴,左手一巴掌抽在右手上,嘟囔:「我在抗議當兒子?不當兒子當什麼?」秦禮言沮喪地捂著臉:那傢伙會怎麼想?我說話怎麼老是不過腦子?
方錚馳看著漸行漸遠的計程車微笑。我們的方先生到底怎麼想?誰知道啊!
六天一晃而過,其間方錚馳神龍見首不見尾,偶爾回來關心一下秦禮言,倒頭就睡。秦禮言三餐不濟變得面黃肌瘦。
他倆真可憐!那幅畫更可憐!
硯台翻過一次,於是原本該是天空的地方愣是橫空多出一座山;著色時,忘了換筆,畫完才發現一艘帆船不是烏篷而是藍頂;調深綠色時,墨汁少了靛青多了,所有偉鬆勁糙顏色一律偏淡,畫面的凝重感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題寫「江山如此多嬌」時,大筆一揮,一個沒留神,「嬌」字瀟灑過了頭,最後一筆劃上了紅日,一大塊黑斑根本遮不掉,秦禮言自我催眠:「『烏雀繞日』,古蜀國神秘宗教的吉祥象徵,多有文化底蘊啊!」「啪」一聲蓋上傅抱石的章。
傅抱石就這水平?他當得了江蘇省國畫院院長嗎?
36
黃金周過後,方錚馳又忙了一天,回家時秦禮言正拎著旅行包要出門,方錚馳拉住他,問:「畫好了?」
「是啊!再不完成我快沒命了。」
方錚馳撫摩他明顯消瘦的臉,「是快沒命了,我送你去吧。」
秦禮言端詳他疲憊的面容,「你還是留下來休息吧,我一會兒就回來……」突覺說得太親密,又加了一句,「我怕你疲勞駕駛出車禍,連累我遭殃!」
方錚馳歪著頭微笑,「偶爾關心我一下這麼困難?」慢慢吻上他的唇,秦禮言站著沒動,這還是他第一次在意識清醒的時候沒反抗。
方錚馳把他摟在懷裡,喃喃自語:「你要一直這麼聽話該有多好!」秦禮言假裝沒聽見,一把推開他,故意表現得心急火燎,「來不及了來不及了,我得趕緊去。」飛也似的跑掉了。
方錚馳遙望奔馳的身影,微笑,「嘴硬心軟臉皮薄!」上樓睡覺。
秦禮言忐忑不安地把畫攤在中年人面前,手心冒冷汗脊梁骨發寒。
中年人拿著放大鏡跟古董鑑定專家似的審查了好一會兒,終於站直腰,微微一笑,「得送去給老總看看。」
秦禮言猛一跌,鼻子往外噴粗氣,心說:忙了半天你做不了主啊。
中年人出去了。
秦禮言喝了口水,剛坐下又站起來,踱了兩步,折回來端杯子續水,水嘩啦嘩啦溢出來,潑了一手,幸虧是冷的,乾脆不喝了,繞著沙發一圈又一圈地打轉。
十幾分鐘後,中年人領著個三十多歲的小矮子回來,秦禮言立馬必恭必敬站好,緊握雙手,妄圖控制它們不再顫抖。
小矮子把畫從左到右慢慢掃了一遍,操著南方口音說:「蠻好蠻好。」
秦禮言懸著的心「砰」一聲落了地,長長舒了口氣,喜笑顏開地自謙:「哪裡哪裡,抬愛抬愛!」
「不過……」
秦禮言心臟「咯噔」了一下,被方錚馳的「不過」嚇出後遺症來了。
「不過,這個船是怎麼回事啊?」
哪壺不開提哪壺!秦禮言抹了把冷汗,強作歡顏說:「這船與眾不同,跟對聯正好配套,『千舟競流 獨占鰲頭』,貴公司肯定獨占鰲頭。」
小矮子頻頻點頭,忽然神色一凜,眼冒精光,「這個船在中間,怎麼獨占鰲頭?」
完了!秦禮言悄悄往前靠了靠,緊抓桌沿,使勁咽了口唾沫,「那是……」清了清嗓子,「總經理,您年輕有為,必定後來居上,成為紡織品物流行業的領軍人將指日可待。」
這高帽子戴得----秦禮言自己都難為情。
可是!!!小矮子居然開懷大笑,拍拍秦禮言的肩膀,「有學問的人,就是會說話。」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秦禮言跟著哈哈大笑,指著太陽上的黑斑,自己報料,大肆宣揚古蜀國神秘宗教的詭異傳奇及晦澀難測,古代先民的聰明才智及深厚的藝術造詣……滔滔不絕神采飛揚,最後總結:「文化的傳承需要實體,需要有心人士的不懈努力,總經理,您正擔負著這樣的重任。」
這話要是讓方錚馳聽見,早就微笑點頭,先順著他的邏輯誇讚,然後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能讓他這樣信口胡言而置之不理?
但是----
對象不是方錚馳。
所以----
矮個子和中年人聽得蒙登轉向。
呵呵一笑,小矮子不懂裝懂,「有文化,有文化。我們就是有文化的公司。」
秦禮言長出一口氣,徹底放鬆了。心說:有文化?選這麼一幅中南海專屬品掛在大廳,你的文化就高不了!同樣是總經理,人和人的差別怎麼這麼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