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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9:11 作者: 江洲菱茭
    秦禮言趕緊打斷他,「行了行了!我還沒老,用不著你扶。」秦禮言突然笑起來,眨著眼睛問:「你四叔怎麼處罰你了?」

    方鑫本來就憋著一肚子氣,聽他這麼一說,立刻橫眉倒豎,「全是你害的,姓秦的,你……」突然閉嘴,明明滿臉怒容,卻裝出可憐兮兮的語氣,「四叔說話太有道理了,他讓我學到了許多書本上沒有的知識。」

    秦禮言哈哈大笑,初中的孩子就是沒水平,講出來的話全是老一套。

    都沒等秦禮言笑完,這胖孩子青筋暴露,抬腳想踹,左右瞟瞟,扭頭就走。

    秦禮言心情好多了,打開琴蓋開始彈琴。

    噩夢剛轉出去,餐廳頓起嘈雜,琴聲沒入耳,閒言碎語倒是一大堆:「多懂事的孩子呀!就是胖了點!」「要我說啊,還是總經理最大度,親侄子被打了,還要叫他來道歉。」「這就是素質,教授家庭長大的人,從小受薰陶,哪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我們這些人也就算了,某些讀到博士的也不見得素質高多少。」「你說這書讀多了怎麼越讀越混帳?」「總經理!唉!總經理怎麼就沒缺點呢?」……

    秦禮言渾身直抖,肺快炸了:好你個方錚馳!拿我當反面典型襯托你的光輝形象來了!你素質高!你素質真高!沒人比你素質高!你個虛偽成性表里不一的偽君子!

    秦禮言伸出食指,使勁敲最高音的琴鍵,「你沒缺點!你哪來的缺點!缺點還沒聞到你的味兒,繞著三十公里就落了荒了!」

    過了一會兒,「你大度!你太大度了!你對我最大度!你比宰相還能耐,你的肚子裡能開航空母艦!」

    又過了一會兒,「方錚馳!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

    混蛋的方錚馳正站在門口,看著秦禮言一臉煩躁不停手地敲最高音,微微嘆口氣,走過去,「秦禮言。」

    秦禮言還在念念叨叨,一聽「混蛋」就在耳朵邊上說話,後背一挺,驚慌不已,「方……方總!」

    方錚馳微笑,「你彈了好幾分鐘最高音了,客人正在皺眉頭。」

    秦禮言面無表情地坐下來,嘩啦嘩啦翻琴譜。

    「別把情緒表現在臉上,更別把情緒發泄在無辜的人身上,這是遷怒。」方錚馳在琴凳上坐下,輕輕地說:「人都是有劣根性的,他們見你生氣會更加變本加厲地嘲諷,不良後果既然已是事實,就不能讓它變得更糟糕,最好的方法是----滿不在乎,至少表面上得這樣。」

    秦禮言心裡「咯噔」了一下,剛想說兩句,方錚馳站起來走了。

    方錚馳站在辦公室的窗前,凝視黛墨的夜空,微不可聞地嘆息,「兩害相權取其輕,成見已經形成,我又何必讓他在我這裡再受委屈?」

    唉!先嘆一口氣!

    忍不住想提醒方先生,您的作戰部署里明明寫著「恩威並施」,現如今怎麼光見「恩」?「威」上哪兒去了?親侄子被您大義滅了親了,對秦禮言也太溺愛了吧,您難道還打算把他教得跟您一樣?就秦禮言那發育不良的先天胚胎,根不紅,苗不正,再加上後天讀朽了書,能學得了您那兩面三刀的絕活兒嗎?就不怕適得其反?都這麼袒護他了,可惜,人家顯然不領情,盡把您往壞處想。唉!您啊!果然是個菜鳥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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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禮言心情惡劣,但表面上瞧著神態沉靜,似乎還有點淡淡的微笑,作為一名服務行業從業者,這表情雖談不上無懈可擊,可也能得過且過了。

    明明心情沮喪,還得彈歡快的曲子,這是背離人性的!這是違反自然規律的!這應該被屏棄!被扔進垃圾箱!被打入地獄深淵!

    既然有了這樣的思想意識,就要適應時代潮流,做到以人為本!所以,秦禮言一本一本翻琴譜,終於在某書的第一頁上找到----《義勇軍進行曲》!秦禮言面色一喜,「這好!這最能表達我的思想抒發我的情懷,還有深刻的愛國主義教育意義。」

    於是,在一個不正確的時間不正確的地點,人們有幸聽到了一首慷慨激昂的、振奮人心的、具有革命浪漫主義色彩的優秀樂曲----國歌!

    國歌剛一響起,所有人訝然一驚,餐廳里的空氣像凝固了一樣,矮個子經理愣了兩秒鐘,最先反應過來,直僵僵跑過來,咬著牙問:「秦禮言,你幹什麼?」

    秦禮言笑著答:「展現我的愛國情操!」

    「不准彈!」

    秦禮言癟嘴,剛打算停手,樓上一個惟恐天下不亂的年輕人拍著巴掌高叫:「好!彈得好!有創意!大伙兒跟著唱啊!」

    秦禮言哈哈大笑,朝他豎起大拇指,「知音難求!」

    和年輕人一桌的三個人立馬跟著起鬨,拿刀叉敲盤子,沖經理叫囂:「你有沒有愛國心?不知道國歌奏起來,不奏完了不能停?你難道不知道要尊重我們偉大的祖國?」

    秦禮言心說:還有這說法?我怎麼不知道?你們在奏國歌時大聲喧譁難道也算尊重祖國?

    心裡一套,嘴上卻是另一套,「吳經理,顧客都這麼說了,我一個服務者能不遵從嗎?」

    經理的臉被氣成了豬肝色,拳頭捏得死緊,深深挖了秦禮言一眼,轉身就走。

    樓上一見經理被氣走了,頓起喧喃,嗷嗷大叫!秦禮言陰霾的心情立時煙消雲散。

    「喂!你彈錯音了!」年輕人扒著欄杆笑嘻嘻地對秦禮言說,「我們倆一起合奏怎麼樣?」

    「好啊!」秦禮言找到首《水調歌頭》,仰頭笑說,「來首鄧麗君的。」

    這人一點都不怯場,下樓來,坐下就彈,秦禮言一邊吹口哨一邊彈主旋律。那人更好,裝出痴迷的表情深情款款地唱:「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樓上許多客人放下刀叉,會唱的跟著一起唱。原本優雅有餘溫情不足的西餐廳,陡然變得熱鬧非凡,有人味兒多了。

    方錚馳站在門口微笑,對經理說:「你不覺得很有詩意嗎?西餐廳吃成了大排擋,客人有賓至如歸的感覺!飛躍!質的飛躍!」

    吳經理麵皮直抽搐。方錚馳拍拍他肩膀,走了。

    這是秦禮言誤入服務行業以來做得最成功的一個晚上,很多客人離開時送給他一個微笑、一個大拇指或說:「你彈得不錯!」

    秦禮言摸著自己的臉,喃喃:「難道我的職業歸宿就是鋼琴師?」

    那年輕人走的時候,笑著說:「這飯店裡還有你這麼個人才,今天算是見識到了。你是不是以後也在這裡彈?」秦禮言點頭,那人大笑,「過兩天我來找你切磋。」

    「哎?」秦禮言吃驚,「我就是個半吊子……」那人擺擺手走了。

    九點鐘沒到,客人散盡,秦禮言等著吃福利,方錚馳走進來,秦禮言笑眯眯地向他打招呼。

    「你沒娛樂大眾,讓大眾娛樂你了吧。」方錚馳拉著他進中餐廳。

    「誰說的?你沒看到,平常客人板著臉吃飯,好像西餐多聖潔似的,今天他們笑得多開懷啊。本人一直認為吃是人生第一大樂事,連吃都愁眉苦臉,活著還有什麼意思?」秦禮言偷瞟著菜單,點了份清蒸鱖魚,飯店六十塊錢沒了。

    方錚馳什麼都沒吃,靠著坐椅喝水,「吃完了回去幫我收拾書房……你有駕照嗎?」

    「有……」秦禮言吐出一排魚刺,漫不經心地嚼魚肉,方錚馳說:「那好,把我的車開回……」秦禮言把肉咽下去,促狹地笑著打斷他,「有是有,可我不會開車。」

    方錚馳失笑,「此話怎講?」

    秦禮言也不害臊,樂呵呵地說:「一兩年前,跟一幫同學瞎胡鬧,花了幾千塊錢考了個駕照,一直沒車開,我早忘光了。」

    方錚馳笑著拿起筷子夾了根青菜,「真是不能對你抱太大的希望。那就坐計程車回去。」

    沒錢!!秦禮言扒了口飯,猛抬頭,「你不回去?」

    「好極了!終於開始關心我了!」

    「別胡說!」秦禮言臉通紅,左右瞄了瞄,沒人注意,放心了。

    方錚馳笑意盈盈地裝悲苦,「唉!快黃金周了,一到法定假日飯店就忙。想想,我好象從來就沒在黃金周出遊過。唉!」

    你賺了大把大把的鈔票怎麼不說?秦禮言「喀嚓」咬了口糖醋藕。「鑰匙呢?你什麼時候回去?」

    方錚馳掏出鑰匙遞過去,「這鑰匙給你。我可能要到明天早上十點左右才能回家。」

    秦禮言「哦」了一聲。

    吃完飯,秦禮言拎著衣服在方錚馳眼皮子底下坐上公交車揚長而去,方錚馳只好無奈地苦笑。

    幾站路之後,時過九點半,下來換車,到郊區的末班車早沒了,只得坐出租,計價器上的數字每跳一次,秦禮言的心臟就「咯噔」一下。終於到了小區大門口,數字顯示----三十五塊七毛。秦禮言掏出四十塊,司機找了四塊,半天不見那三毛,秦禮言坐著不下去,司機急了,「到地方了!」

    「我那三毛呢?」

    氣得司機甩出三個硬幣,嘟囔:「住在這種地方,連三毛都捨不得!真是越有錢越摳門!」

    秦禮言根本不理他。進小區時,保安攔著要他登記,秦禮言寫:秦禮言,拜訪49棟方錚馳先生。

    一個高個兒保安還想說兩句,另一個矮的笑著說:「進去吧,方先生打電話來招呼過了。」

    秦禮言邊往裡走邊嘀咕:「想得還挺周到。」

    高個子看著秦禮言的背影問:「你猜他跟方先生什麼關係?」矮個子答:「保姆。前兩天方先生不是剛把我們公司的清潔保姆辭了嗎?」高個子感慨:「嗯!唉!這人瞧著挺斯文的,像個大學生,怎麼幹這一行?」矮個子也感慨:「北大的學生還賣豬肉呢!這年頭啊!有口飯吃真不容易!」最後倆人得出了一致的結論----可千萬不能把這工作丟了。

    秦禮言進了門,躺在沙發上歇氣,盯著書房門上的水墨畫看了兩眼,「人都不在家,我還整理什麼書房啊!」

    跳起來,匆匆洗了個澡,也不客氣,翻出方錚馳的睡衣換上,直接上樓睡覺,一夜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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