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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9:11 作者: 江洲菱茭
樓下的秦禮言躺在黑暗裡,睜著眼睛沉思,對吃夜宵時說的話後悔之極,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喃喃道:「這就是無聊人士的無聊之舉,就因為我說他狹隘,生氣了,虛榮心造的孽。那好,我就自然給你看!」
這話他自己相信?誰知道啊!反正他睡著了。
第二天十點多鐘,方錚馳精神銳爍地從樓上下來,瞧瞧秦禮言還在睡,拿起車鑰匙出門,幾分鐘之後汽車揚長而去。
一個多小時後,秦禮言醒了,坐起來伸了個懶腰,腦袋左右轉動四處張望,嗯?方錚馳不在?難道還沒起來?瞧瞧掛鍾,都十一點多了。
秦禮言登登登跑上樓,先敲了敲門,沒人回應,門也沒鎖,進去一看----沒人,配套的小衛生間裡也沒有。秦禮言又跑下來,站在客廳里思索:難道他把我一個人扔這兒了?一抬眼,發現車鑰匙還在桌上,「在家!肯定在家!」
方錚馳確實在家,秦禮言在那扇掛著水墨畫的門後面找到了他。此人正對著七台電腦神情專注地----干坐著,在秦禮言看來,「干坐著」三個字一語道破了眼前的事實。
秦禮言湊過去,掃了一圈電腦屏幕,撇撇嘴,文科生就不愛看這個----橫軸、縱軸、跌宕起伏的函數線、跳動不停的阿拉伯數字。
方錚馳回頭摸摸他的手臂,冰涼,說:「去換衣服!」
秦禮言問:「你這是在幹什麼?」
「炒股票。」
「哦!……」秦禮言明了地笑:「資本家最見不得閒置資金。順便問一句,你賺了多少?」
「股票風險大,賺得多賠起來也快!」方錚馳挑著眉問:「你感興趣?」
秦禮言老實地點頭,「是啊!投一萬塊錢下去,說不定第二天就能把十萬塊還給你了。」
方錚馳點頭贊同,「一天就翻十倍?你不覺得估計得過於保守了?」方錚馳拉著秦禮言出書房,「去換衣服梳洗。想吃什麼?」
「方便麵!我太愛吃方便麵了!缺了它我活不了!」秦禮言心說:你真能問得出口,你這裡除了方便麵還能有什麼?別說山珍海味,就是青菜豆腐你找得出來嗎?不對不對!人家還有過了期的榨菜呢!
「好!」方錚馳指著冰箱說:「還剩下兩三袋,自己去泡。」
我也沒指望你伺候我!秦禮言轉身進了衛生間。
方錚馳進廚房,點火開鍋,煲湯、炒菜、煮飯。
秦禮言從衛生間出來,聞著濃烈的食物香味,飢餓一陣陣往腦門上沖,三兩步跨進廚房,一下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蒙登轉向地問:「你……你還會做菜?」
方錚馳莞爾,「我說過我會是個體貼的丈夫,可惜,你不信!」
秦禮言直點頭,「我信!我信!你太體貼了!倒追你的人還不得打破頭啊?」秦禮言瞧著竹筍燒肉呵呵呵地笑,「蘇軾說:『無竹使人俗,無肉使人瘦,要想不俗又不瘦,那就天天筍燒肉。』」
「蘇軾說的?一千多年前的人說話很通俗啊,連我這個不學無術的人都聽懂了。」方錚馳洗了洗手,指著桌上的購物袋說:「去找找胡椒粉,要不然蘇軾就只能又俗又瘦。」
秦禮言在一堆雜物里翻了半天,挑出來送進廚房,方錚馳正好把豆芽炒好了裝盤,遞給秦禮言,「把餐桌收拾一下,順便到門口把酸奶拿進來。」
秦禮言出去兩分鐘,費了好一番周折搬進十三瓶酸奶來,放在桌上,提起一瓶,看了看生產日期,笑,「七天了,辱酸菌在這瓶里安家落戶繁衍後代,喝下去之後,人得多偉大啊,身體就是個大城堡,生活著無數的小生命!」
方錚馳笑著點頭,「給你個機會當偉人如何?」端著筍燒肉出來。
二十分鐘後,倆人一起吃早飯(或者說吃午飯),秦禮言吃得津津有味,心裡卻大加貶低:你這手藝比你飯店裡的大廚差遠了,怎麼好意思大言不慚說自己體貼的?
吃完飯,方錚馳又進了書房干坐著,苦命的秦禮言被支使去洗碗刷鍋,作為一名「金貴的獨生子女」,有生之年就沒幹過這個,氣得他衝著書房門大叫:「你就不能把你那虛無的體貼貫徹到底?」
方錚馳打開門,往門框上一靠,邊擦眼鏡邊微笑,「可以!體貼的丈夫該配個溫柔的妻子,你去幫我泡杯茶,我比較喜歡江蘇碧螺春,記著要用七十度溫水,中泡法。」
秦禮言鼻子裡噴火,抻著眼睛瞪他,瞪也白瞪,方錚馳沒戴眼鏡根本看不清。
簡直欺人太甚!秦禮言咬牙切齒,「方錚馳!你!你……」
方錚馳把眼鏡布往桌上一扔,戴上眼鏡閒適地問:「『你』什麼?」
秦禮言猛地拿起抹布狠狠砸進洗理池,水花四濺,所過之處滿地狼籍油漬縱橫,秦禮言滿身滿臉髒水淋淋。
方錚馳一臉不認同地搖頭,「你瞧瞧廚房髒得……不如,我來收拾你去泡茶?」
秦禮言僵直著身體,目不轉睛,突然像木偶一樣直挺挺轉過去,拎起抹布拼命擦盤子擦碗。
「唉!」身後傳來一聲毫無悲傷之情的嘆氣,「本末倒置!正常人都趨易避難,你倒是迎難而上啊,精神可嘉!」
秦禮言使勁往下壓了壓火,不停地告誡自己:這人正無聊著!別跟他一般見識!
黑著臉把盤子搓得「嘎吱嘎吱」響,洗好了泄憤似的往旁邊一拋,撞在瓷磚上「喀嚓」一聲脆響,秦禮言急忙伸手去撈,光閃閃的盤子「滴溜溜」轉了幾圈,搖搖欲墜大有砸向地麵粉身碎骨的趨勢,再轉一圈,又轉了一圈,方錚馳笑眯眯地等著它掉下來,秦禮言大駭,驚出一身冷汗,飛快地衝過去,就差一步,沒……沒夠著!「嘩啦」一聲,真的……粉身碎骨了!
秦禮言驚駭之極,蹲在地上捧著碎瓷片,往牆上一歪,抬頭慌張地看著方錚馳。
方錚馳走過來,拍了拍秦禮言的頭,打開頂櫃,找到碧螺春,洗好杯子,沖溫水濾茶,又往杯子裡兌上一半水,放茶葉,鳳凰三點頭,沏好了,抿一口,晃悠悠踱到秦禮言面前,「學會了嗎?這就是中泡法!」
秦禮言徹底蒙了!突然醒過神來,「會了會了!」
「很好!不過這盤子……」
秦禮言倒抽一口涼氣。
方錚馳又抿一口,接著說:「你先交一萬塊,多退少補!」
秦禮言大怒,「一個盤子值一萬?你坑誰呢?」
方錚馳也不生氣,托著茶杯伸到秦禮言面前,「看到杯子上的花紋了嗎?這裡的瓷器是一整套,本人多年來最得意的珍藏,按文物收藏最基本的原則,殘缺不全,價值直線下跌。」方錚馳收回手,到飲水機旁續了些水,秦禮言「騰」一聲站起來,「你什麼意思?我只打碎了一個,難道叫我賠一整套?」
方錚馳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這是天經地義的!撕壞了袖子就得賠一件衣服,撞斷了桌腿就得賠一張桌子,這是同樣的道理。你說我要個圖案迥異的盤子有什麼用?」
秦禮言張口結舌,明明知道他在強詞奪理,可一時氣惱攻心,就是找不著理由反駁,傻乎乎地僵立著生干氣。
「談錢很庸俗是吧,特別是我們剛吃了筍燒肉,該謹遵蘇大學士的教誨。」方錚馳喝了口茶,唇邊的笑容根本遮掩不掉,「換個方法,我的書房有三個多月沒收拾了,今晚你幫我收拾。」
有門兒!只要不賠錢,幹活完全沒問題!「好!好!用不著等到晚上,我馬上就收拾。」
方錚馳站起來往書房走,「我下午一點半要上班,現在十二點多了,你要是想倒騰個把小時的公交回市區,就留下來收拾書房。」
秦禮言「哎?」了一聲。
方錚馳轉過頭來,「你想髒成這樣坐我的車?去洗澡!」
「不用了吧,洗了我穿什麼?」
方錚馳走過來,拉著秦禮言的手,推進衛生間,「穿我的。」
十幾分鐘後,秦禮言穿著方錚馳的衣服出來,那模樣怎麼看怎麼滑稽,褲腿卷了兩圈,外套長過了屁股。
秦禮言二話不說直接進廚房----嗯?居然收拾好了?
我們的秦同學傻站在客廳里,背對著書房,心會神凝地大皺眉頭,用他那多年來研究古代文學的腦袋思索,本職專業研究對象動輒成百上千年,因此這腦袋本身也跟古董似的鏽跡斑斑血浸點點,轉動一下就像遲鈍的齒輪一樣「嘎吱嘎吱」直喘氣。這樣的腦袋,您還指望它能得出什麼實質性的結論?
都沒過五分鐘,秦同學放棄了,除了認定我們的方先生是個體貼的混蛋之外,一無所獲!
在遙遠的英國,一顆神奇的蘋果砸在牛頓頭上,此人推斷出「萬有引力」的事實早就告訴人們----深入思考,真理就在表象之後。
秦同學不研究物理,可能連這個如雷貫耳的事例都不知道,因此,他完全沒有理科生追根求源的精神是情有可原的。
不明白我們的方先生為什麼對自己體貼,也不明白我們的方先生為什麼對誰都和藹可親,惟獨對自己混蛋,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歷史根源難以改變,多年的文科教育造就了這樣的結果。
如果明白了才會讓人擔心,難道我們的秦同學從古書堆里鑽出來了?中國學術界豈非少了個優秀卓越的「肉書理論」研究者?
自然!自然二字,秦同學就在這種腦袋的指揮下貫徹了下來,至少比方先生的體貼貫徹得徹底。
我們的方先生對著電腦微笑,夜裡的過激行為後果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嚴重嘛!
註:「狼籍」的jí該是糙字頭,電腦里找不到,用「籍」濫竽充數。
(虛偽人品偶爾正直一回,當然要表現得過本過利十成十足。)
(原本想用符號堆砌出一個竊笑的表情,唉!水平太有限了!)
25
幾分鐘之後,方錚馳從書房出來,勾著秦禮言的肩膀出門,自己去了車庫。
秦禮言深吸一口氣,「這地方風景真不錯,有山有水有花有糙。」四周張望一番,「這小區全是別墅?」往方錚馳的方向瞟了一眼,嘟囔:「錢多了燒的,坑蒙拐騙得來的錢當然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