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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9:11 作者: 江洲菱茭
    秦禮言冷冰冰地掃他一眼,繃著臉走到他面前。

    那人疑惑地問:「你的臉怎麼了?」

    「貓咬的。」

    「貓?」

    「你不是說我是老鼠嗎?」秦禮言扭頭往前走。

    客人一把拉住他,「我沒說你是老鼠,我只是說……」

    「行了行了,別越描越黑了。我忙著呢,沒工夫聽你解釋。」

    客人又笑了起來,「你忙什麼?宴會八點才開始。」

    「哦?」秦禮言正好看見方錚馳從西餐廳拐出來,立刻轉身往門口走,「時間既然沒到,那我待會再來。」

    方錚馳喊他的名字:「秦禮言!」

    秦禮言假裝沒聽見,緊趕幾步,出了飯店。

    客人笑呵呵地拍著方錚馳的肩膀說:「他很怕你。」

    「雖然我不願意承認,可你說的是事實。」

    22

    秦禮言站在門口東張西望,找地方打發接下來的幾個小時。

    電話響了,「方錚馳」三個字跳動不停。秦禮言撇撇嘴,接起來:「喂!」

    「你吃飯了嗎?今天陰天,你站在外面不冷?」

    「誰說我站在外面的?我坐在飯館裡,等老闆上菜。」秦禮言往旁邊挪了挪,給幾個拖行李箱的客人讓路。

    「是嗎?」方錚馳笑著說。

    這笑聲似乎就隔著一道門在耳邊上響,秦禮言不動聲色,頭都沒回,抬腿擦著一輛計程車的車頭跑到馬路對面。司機狂怒:「你想死啊!!!」

    方錚馳心臟猛跳,緊趕幾步,喊:「小心車!小心車!」抓著電話的手一陣顫抖,沮喪極了。

    方錚馳又把手機貼在耳朵上,聽聽還沒斷,「喂!秦禮言!」

    秦禮言正在找餐館,沒理他。

    方錚馳嘆口氣,「別找了,左邊就有一家,價廉物美,還有空調,吃完了到飯店來。」

    「去幹嗎?不是八點才開宴會嗎?」邊說邊拐進右邊一家,回頭示威似的瞟了方錚馳一眼。

    方錚馳無奈地搖頭,嘴上卻笑著說:「他們就算十點開宴會都與你毫不相干,你的工作時間從五點開始。」

    秦禮言拉著臉微不可聞地「哼」一聲,「知道了知道了……呃……來個西紅柿雞蛋湯、雪菜肉絲、香菇青菜,老闆,雪菜肉絲多放點辣椒……呵呵,先這樣吧,吃得不夠再添……哎……老闆,你慢點做,我不趕時間。」

    方錚馳笑了笑,「你吃飯吧,慢慢吃。」電話斷了。

    秦禮言聽著手機里的「嘟……」聲直皺眉,這話聽著怎麼這麼像威脅?

    三兩口扒完了飯,秦禮言走進飯店。

    剛進西餐廳,秦禮言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花團錦簇,燈光暗淡曖昧,居然還搬來斷胳膊雕像做點綴,就連服務員都換上了職業套裝。秦禮言瞧瞧自己一身的牛仔,往門口一站,怎麼看怎麼像那斷胳膊雕像的胳膊。

    餐廳經理走來,對秦禮言說:「你來得正好,抓緊時間跟樂隊排練排練……嗯?……你臉怎麼了?」

    秦禮言尷尬地笑,「路過操場,不小心被籃球砸的。」

    經理沒說什麼,拉著秦禮言介紹給樂隊指揮,那穿著燕尾服的禿頂指揮一臉輕蔑地看著小言的牛仔服,「你就是鋼琴?」

    你才是鋼琴!秦禮言點點頭。

    「坐下,彈一段《致愛麗絲》。」

    「我不會。」

    指揮太吃驚了,「那你會什麼?」

    秦禮言翻開那本簡譜,往他面前一攤,指揮眼角直抽搐,沒辦法,只好一首首演練,秦禮言時不時還要拖拖後腿。

    大概一小時後,休息片刻,指揮把餐廳經理拉到牆角,憋悶地問:「能不能把這個人換掉?」

    經理嘆氣,「你不知道,他本事沒有,後台硬著呢,要不然你跟我們總經理商量商量?」

    說總經理總經理就到,方錚馳和那成功人士走進餐廳,方錚馳環視一圈,徑直朝秦禮言走去。

    指揮趕緊半路攔截,問:「方總,那個鋼琴手太差了,能不能換掉,我打電話隨便叫一個都比他彈得好。」

    方錚馳笑著說:「很抱歉!我希望我能如你所願,可惜事與願違!在某些事情面前,人力總是渺小得可憐,殘酷的現實受各種不可測的因素制約,要想改變,雖不至於勢比登天,至少也是大費周章吃力不討好。唉!」最後這聲氣嘆得,好像他有多少不得已的隱衷似的,讓聞者不忍見者痛心!殊不知就他最不想換掉秦禮言。

    這模稜兩可的話聽得指揮暈頭轉向,憋著氣往回走,心裡怒罵秦禮言。

    秦禮言也苦,從看見方錚馳進餐廳起就開始往側門挪。

    方錚馳眼角餘光一直對準著他,笑眯眯地也不追,揚聲喊:「秦禮言!」

    秦禮言後背挺直,緊走兩步,閃出門外,扒著門逢往裡偷窺,只見那客人哈哈大笑,方錚馳拉了把椅子坐下,對客人一攤手。

    秦禮言一屁股坐在樓梯上,陰沉著臉,心說:今天,有你沒我,就這麼幹耗著,誰怕誰啊!

    唉!你就嘴硬吧!你要不怕他用得著在這裡乾耗著?

    樓梯間上下串風,秦禮言連打幾個寒戰,心裡老大不開心,剛站起來想往樓上跑,「砰」一聲巨響側門被撞開,秦禮言嚇了一跳,指揮青筋暴露地吼:「你在這兒幹什麼?到處找你,晚上演奏不起來你負責?」

    秦禮言大怒,一甩膀子,「我就巴不得演奏不起來!」

    指揮一愣,拉著他就走。

    秦禮言摳著門框死活不撒手,探照燈般的眼睛在大廳里掃了一周,發現方錚馳已經離開了,秦禮言樂呵呵地放開手,非常有禮貌地對指揮說:「唉!這多不合適啊!還勞您親自跑一趟,真對不起!下次您叫我一聲就行了。」

    指揮被他前後不一致的言行唬傻了,看著秦禮言不知說什麼好。

    接下來的將近一個小時裡,重複著剛才的練習,秦禮言重複得最徹底,連錯誤一起重複。氣得那禿頂中年人舉著指揮棒恨不得戳到秦禮言臉上。

    剛開始指揮還在喊:「情緒!情緒!」到後來就變成----「看清楚!看清楚!」通常沒看清楚的都是秦禮言,這時候,小言總是巋然不動裝得正經八百。禿頂指揮漲了一肚子怨氣沒處撒。

    七點半一過,衣著光鮮的客人陸續進場,樂隊開始以那種光怪陸離的配合方式正式演奏。

    八點剛敲,壓軸大老闆踩著鐘聲進大廳,全體起立,大老闆壓壓手掌,講了兩句廢話,宣布----宴會開始,黑壓壓的人群大聲歡呼,等的就是這一句,一陣熱烈的掌聲,各色人等開始分群分黨,有聊天的,有跳舞的,有用餐的,還有勾著酒杯裝酷擺造型的。

    秦禮言從沒參加過這樣的聚會,瞧著很有點兒上流社會的架勢,他好奇極了,一隻眼睛瞄琴譜,另一隻眼睛四處亂掃。就秦禮言的演奏技術,全神貫注還要錯漏百出呢,更何況是這樣三心二意?於是,人們有幸見識到了一場別開生面的舞會,前一分鐘,大家翩翩而起,後一分鐘,一聲明顯不協調的噪音劃破長空直擊舞者心房,所有人神情一呆站立不動,可仔細聆聽,好象……好象很正常嘛,剛才難道聽錯了?

    這樣出現一次兩次倒還情有可原,可一首曲子錯個五六回,傻子都發現那衣著另類(?)的鋼琴師就是罪魁禍首。

    當事人完全不理會,想理會也沒那能耐,錯就讓它錯到底,秦禮言懶得講究,自己該幹嗎幹嗎。當他看見一個男的把夾菜的鑷子掉到地上,撿起來偷瞟周圍,發現沒人注意,又把鑷子放回盤子裡時,秦禮言哈哈大笑。

    麥克風正對著鋼琴,於是,在美妙的器樂之外,人們還享受到了飯店額外贈送的聲樂表演,秦禮言那聳動的笑聲飄飄蕩蕩鑽進了揚聲器,一番加工之後,放大了好幾倍,再從音箱裡轟轟烈烈傳出來。所有人嚇得面色大變,秦禮言見禍闖大了,陡然住嘴,面容嚴肅地繼續彈琴,表現得盡職盡責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客人們面面相覷,服務員滿臉黑線。

    其實事情也不算大,晃個神就過去了,除非有心人士故意要挑起事端。

    您還別說,還真有居心叵測的,不是別人,就是那大老闆。此人端著杯紅酒風度翩翩地踱到秦禮言旁邊,秦禮言心裡「撲通普通」直擂鼓:要壞事要壞事!

    果然,他把杯子往鋼琴上一放,盯著秦禮言受傷的臉看了半天,看得那淤青往外直竄火,終於,說話了,開口就諷刺----「這鋼琴被你砸過之後,彈起來好聽多了。」

    秦禮言氣得發抖,你還好意思提鋼琴?都是你害我欠下十萬塊巨款!秦禮言抬起眼睛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猛然拉低麥克風,對準琴鍵就是一陣亂敲,刺耳的噪音頓時狠狠打進每個人的耳朵里,大廳立刻亂成一鍋粥,「哎吆哎吆」「對不起對不起」……各種聲音一時響起此起彼伏。還有個女聲叫:「哎呀!我的鞋跟掉了!」

    秦禮言指著大廳笑,「您果然真知灼見,您聽聽,被我砸過之後,聲音多富有層次感,這鋼琴的音質得到了在場每個人的認同。」

    餐廳里鴉雀無聲,個個都驚訝地看著那個面目猙獰(傷痕造成的視覺錯愕)的斯文(眼鏡造成的視覺錯愕)牛仔小流氓對他們老總橫眉豎眼大加恥笑。

    矮個子經理慌忙飛奔而來,狠狠剜了秦禮言一眼,對著客人點頭哈腰賠禮道歉,客人微微一笑,對經理說:「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你最好把方先生叫來,我想聽他向我解釋清楚。」

    不用經理去請,方錚馳已經進來了,拉起秦禮言,笑眯眯地說:「你累了,休息一下,我們好好談談關於口頭協議的問題。」

    秦禮言渾身癱軟地站起來,剛才的神氣活現頓時一去不復返。

    客人一把拉住方錚馳,說:「他脾氣大成這樣……」

    方錚馳笑著打斷他,「你知道他脾氣大還招惹他?討到便宜了嗎?」

    那人無奈地苦笑。

    方錚馳拉著不情不願的秦禮言進了隔壁一個小房間。

    門剛關上,方錚馳轉過身來,猛然吃了一大驚,捧著他的臉問:「你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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