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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9:11 作者: 江洲菱茭
    秦禮言仔細打量他,他是楚耗子精的學生?不可能!「你現在最好別去找他,他正在氣頭上。」

    「啊?」那人撓撓頭,「可是……可是……外賣總得結帳啊,餐具也要收回去!」

    「你說什麼?」秦禮言大驚,一把揪住那人的袖子,「楚副教授的菜是買來的?」

    那人被嚇了一跳,驚慌地點頭。

    秦禮言呵呵呵地笑,嘴角恨不得咧到後腦勺,「黑眼鏡……呵呵……叫你打我!你就蒙在鼓裡吧!」

    秦禮言笑嘻嘻地回宿舍跑到李群屋裡,硬拉著他出去吃小炒,倆人坐在路邊攤上喝啤酒,李群扒著秦禮言的臉問:「你這是非禮哪個小姑娘被人家打的?」

    秦禮言冷掃他一眼,「你能不能有點常識?被小姑娘打是五個手指印,」秦禮言指著自己的臉湊到他面前,「你數數,這兒就四個。這是拳頭揍的,明白不?男人嘛,臉上帶傷表明戰績輝煌!」

    李群哈哈大笑,「你不培養儒雅氣質,改走狂野路線了?說真的,你這臉上沒斑沒點沒青春痘,有它陪襯生動多了。老實說吧,這淤青怎麼來的?」

    秦禮言哀嘆一聲,「方鑫打的!」

    「什麼!!」李群大驚。定了定神,捏著秦禮言受傷的臉,「你怎麼和他扯上關係的?」

    秦禮言疼得一咧嘴,拍掉他的手,說:「唉!別提了!你猜方錚馳和方鑫什麼關係?」

    「這還用得著猜?是叔侄。那孩子是我老闆老大的兒子,方錚馳是老小。」

    「什麼!你知道?」秦禮言「噌」站起來,板凳「咣當」一聲倒地不起,散了板了,秦禮言惡狠狠地問:「你怎麼不早告訴我,你知道我今天出了多大的洋相嗎?」

    李群不慌不忙又拖了條板凳給他,「你能不能也有點常識?你指望他們倆什麼關係?父子?方錚馳看上去都沒我大,生得出那麼大兒子嗎!」

    秦禮言氣惱之極,抓起酒瓶,「咕咚咕咚」一口氣全灌了下去,嗆得猛咳一陣,把瓶子往桌上一摜,叫:「老闆!來一箱啤酒。」

    李群趕緊攔著,「別!別!老闆,你別聽他胡說,他喝醉了。」反手給了秦禮言一拳頭,「你病才好幾天呀,又想去見蘇徽?」

    秦禮言癱下來,趴在桌上喘氣,李群捅捅他,「我對你出的那個洋相特別好奇,你說說,你說說。」

    秦禮言唉聲嘆氣,一時沒憋住,對李群一五一十全說了。

    「天啊!天啊!天啊!」李群直著嗓子叫,一拍桌子喊老闆,「上啤酒上啤酒!沒酒我抗不住!」先灌了半瓶下去,激動地抓著秦禮言的手,「方錚馳這人真是,太那什麼了吧,親侄子下死手摧殘,對你倒是有情有義啊!他有什麼把柄抓在你手裡?」

    「哎?」一語驚醒夢中人!秦禮言鼓著眼睛瞪李群,張嘴閉嘴過了半晌也沒蹦出一個字來。

    李群還在起鬨:「沒把柄?那就奇怪了!」李群突然湊到秦禮言面前,一臉猥瑣地說:「你要是個女的吧,還能解釋成是人家喜歡你,可你偏不爭氣是個男的,你說這事兒邪門不邪門?」

    秦禮言抄起酒瓶比畫了兩下,陰沉著臉說:「想知道?想知道就去問姓方的。本少爺不想提起他!」

    李群急忙搶下酒瓶,討好地笑,「別生氣別生氣呀!你怎麼連玩笑都聽不出來?」

    倆人打打鬧鬧,吃吃喝喝,一小時後各自回宿舍。秦禮言躺在床上睡不著,瞪著牆角的蜘蛛網胡思亂想了好一會。最後終於找到了類似事例:香港電影裡常有這樣的鏡頭----某人欠下高利貸,追債者寄死貓潑油漆打恐嚇電話,但絕不會趕盡殺絕,否則將一無所獲。方錚馳深懂這道理,所以今天才會放自己一馬。

    秦禮言自我洗腦,清醒的意識不停地重複:這就是事實,事實就是真理,真理就不容質疑;內心深處卻在呵斥自己:你就胡扯吧!

    惴惴不安地睡著了。

    第二天星期一,一大早,秦禮言正在洗漱,方錚馳打來電話:「起床了嗎?」

    「嗯,剛起來。有什麼事?」

    「沒什麼事,只是想提醒你該練琴了。」

    「唉!一大早就不能說點讓人高興的?」

    對面笑了起來,「好消息倒是有,就怕你做不到。」

    秦禮言立刻停止刷了一半的牙,「哦?你說,你說。」

    「要是你星期三完成得出色,我就把你這個月的薪水調成六千。」

    秦禮言高興得手一抖,刷牙杯里的水潑了一鞋子,呵呵呵地光笑不說話。

    方錚馳接著說:「順便問一句,你臉上的淤青好點了嗎?」

    秦禮言還沉浸在「六千」里,根本沒聽見,隨口答:「好多了好多了。」其實----比昨天更厲害,一夜過來,淤青沒消,臉還腫了。那盒藥膏早不知被他扔什麼地方去了。

    掛了電話,先去聽了節課,然後興沖沖跑到圖書館借琴譜。

    秦禮言在音樂書籍區轉了半個多小時,一個音樂學院的同學看著他很奇怪,問:「小言,怎麼突然對音樂感興趣了?嗯?你臉怎麼了?跟人家搶女朋友被打的?」

    秦禮言急忙抓住他,問:「你的鋼琴能不能借我練幾天?」

    「先回答臉的事,我對這個感興趣。」

    「是,你想的一點兒沒錯,琴能借了吧。」

    「不能,我沒鋼琴,我的專業是樂理。你練琴幹嗎?」

    秦禮言沒好氣地答:「賺錢!」

    「哦!」那人恍然大悟,「家教?還是上酒吧、咖啡館、西餐廳彈?」

    「西餐廳。」

    那人一把奪走小言剛抽下來的一本《愛樂樂團經典曲譜》,放回去,說:「你呀!別死心眼!在餐廳里彈這個是玷污高雅音樂,回去在網上下點流行歌的譜子,照那個彈就行了。」

    秦禮言又抽下來,說:「人家要開宴會,流行歌能跳得起來舞嗎?」

    那人促狹地笑,往書架上一靠,「這是誰這麼大膽子找你去當鋼琴師?」

    「唉!你能不能幫幫忙?事關六千塊錢的生意。」

    「六千?」那人驚呼,「賺了錢請我吃飯。」

    從圖書館出來,秦禮言和他一起上音樂學院,跟琴房管理員借了架小鋼琴,在半個專業人士的指導下,磕磕絆絆地練習。

    如果有人經過門口,就能聽到如下精彩對白:

    「你五線譜認全了嗎?翻簡譜翻簡譜,找找哪本書是簡譜的。」

    「找不著……嗯?……還真有一本。」

    ……

    「別光顧著手彈,腳下踩啊!」

    「鋼琴還要踩?我以前好像從來都沒踩過。」

    ……

    「升5升5,換無名指,中指你扭得過去嗎?」

    「誰說的?我這不是扭過去了嘛。」

    ……

    幾個小時下來,練習者虛脫了,指導者癱瘓了。

    「教你能要了我的命,我要是那餐廳老闆早叫你滾蛋了。」

    秦禮言趴在琴蓋上懶得動。

    「吃飯吃飯。」

    倆人上食堂,回來之後,秦禮言千拜託萬懇求,半拉專業人士看在六千塊錢的份上勉為其難答應繼續活受罪。

    如此過了兩天半,專業人士眼冒金星走路虛浮。秦禮言感慨良多,以前居然能一晚上練熟一首簡直是奇蹟,應該犒勞犒勞自己。(他也不想想,以前練的是入門曲,跟現在的一比,天壤之別!)

    星期三下午,在教務處梁主任的威逼之下,秦禮言去了新校區土木工程系。

    往講台上一站,底下「轟」一聲笑開了。

    前排那個活絡的矮個子男生,站起來喘著氣說:「老師,您這臉上很精彩啊……」

    膽子小的互相偷笑著竊竊私語:

    「別是作賊被逮,讓苦主打的吧……」

    「你要問他,他肯定說:『讓門撞的。』」

    「也有可能說:『走路不小心摔的。』」

    ……

    秦禮言誇張地咳嗽一聲,「同學們是不是在猜測我臉上的傷怎麼來的?」

    學生嘻嘻哈哈地笑,異口同聲地喊:「是……」

    「我要說幫忙抓小偷,被小偷打的有人信嗎?」

    又笑著喊:「信……才怪!!!!!!!」

    「那好,我實話實說,前段時間研究生寫階段性論文,我敷衍了事,論文得了『差』等,學分扣了,我後悔不迭,自己抽嘴巴,抽成了這樣。」

    底下嗷嗷狂吼,還有人叫:「老師,我愛你,不及格萬歲!」

    秦禮言微微一笑,「你們的作文寫了嗎?敷衍了事的我也給『差』,學分也扣掉。」

    教室里突然鴉雀無聲,學生們驚恐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臨時小班長站起來,舉著一疊紙說:「老師,這是上次的作文,這個選修班共四十九個人,交了二十二份。」

    秦禮言心滿意足地笑,「好極了!先放在你那裡。」

    秦禮言開始上課,從「母狐狸」談到《聊齋志異》的作者蒲松齡屢試不中,扯到《儒林外史》中有同樣命運的馬二先生游西湖,從西湖扯到的《瘦西湖煙柳處》(學生在教材上沒找到,開始躁動,互相問是什麼書),因為這是黃書,又扯到《金瓶梅》(學生在教材上還是沒找到,但卻興奮地直叫)。說起黃書,秦禮言立刻想到了《季歷伶考》,一時生氣,開始大段大段地用隱晦的文法講古代戲子的「精彩」生活。學生雲裡霧裡,秦禮言口乾舌燥。

    下課鈴一響,秦禮言轉身就走,小班長追在後面喊:「老師,作文你還沒拿。」

    秦禮言當作沒聽見,一路狂飆到校門口,坐校車回本部。秦禮言心說:收了作文就得改,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四點多鐘揣上琴譜去了飯店,在大堂里碰到那個精明幹練的成功人士,秦禮言繞了個大圈子,離他遠遠的貼著牆角走。

    那人笑著喊:「秦禮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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