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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9:11 作者: 江洲菱茭
    秦禮言轉身下樓直奔校信息中心,進門就有人問:「小言,找黑眼鏡還是楚老師?」

    「黑眼鏡!」

    一人從桌子底下鑽出來,拍拍腦袋上的灰,「網線又插錯了……你要是找黑眼鏡,我建議你先找楚老師,你要是找楚老師,我建議你先找黑眼鏡……」

    全場唯一的女生,一巴掌又把他拍到桌子底下,對秦禮言說:「你別聽他瞎掰,他們倆去市中級法院大樓了,全樓當機,檢修去了,什麼時候回來我們也不知道,手機都關了。」

    秦禮言耷拉著腦袋回去,坐在宿舍里等了一下午,眼看時間緊迫,不能幹耗著,上哪兒湊錢?自己還認識什麼有錢人?

    秦禮言猛地一驚,還有他!還有他!

    又癱下來,已經欠人家十萬了,怎麼好意思再去開口?再說了,跟他借錢是要按最高利率算利息的。

    黃昏時,李群來找他一起吃飯,秦禮言躺在床上直哼哼,李群大大嘆了口氣,問:「你還認識哪個有……呃……啊!你不是在我老闆兒子那裡打工嗎?那人挺好的,去跟他借。」

    秦禮言遲疑著開口:「你也認為我該跟他借?」

    「我見過他幾回,整天笑眯眯的一個人,挺和顏悅色的。」

    秦禮言在心裡大聲嗤笑:那是表象!骨子裡極其陰狠毒辣!

    秦禮言磨磨蹭蹭考慮了一個多小時,被逼無奈,一臉悲壯地去飯店找方錚馳。

    方錚馳居然不在!秦禮言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就仗著暫時的勇氣才來的,現在見不著正主,那點原本就不足的底氣陡然之間消失殆盡。

    西餐廳經理見到秦禮言很是意外,問:「總經理跟我說你這幾天放假,怎麼又來了?」

    秦禮言強笑,「來找方總的。」

    「他今天不值班,要不你打他電話吧,我把號碼給你。」於是說了一長串數字,秦禮言沒記住,經理乾脆用自己的手機打了過去。

    秦禮言「餵」了一聲。

    方錚馳非常吃驚,「秦禮言?」

    「是……我是秦禮言。」

    對面傳來柔和的音樂聲,還聽到方錚馳模模糊糊地說:「你們去吧,別等我。」還有個不懂事的小孩不滿地大叫:「又一個有事情的,老是聚不齊。」

    「方總,您要有事就算了,我其實沒什麼事情。」

    「好了!把手機還給吳經理,我給你的手機打電話。」

    「嗯?……好。」秦禮言把電話還給西餐廳經理,走出飯店,手機一直沒響,秦禮言很納悶,翻了翻通訊錄,居然真有方錚馳的號碼,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存進來的。

    又等了一會,走到車站了,電話還是沒響,秦禮言的心涼了半截。看來誰都指望不上,還是回家跟父母商量吧。

    秦禮言坐上公交車,幾站路就到了家,進門之後,他媽意外極了,張著嘴笑了一分鐘,猛然一巴掌打在他頭上,「沒兒媳婦居然也敢回來!……你吃飯了嗎?老秦啊!小言回來了。」

    他爸從臥室出來,抓著報紙的手一陣顫抖,把報紙捲起來,一步衝上來,狠狠抽了他一報紙,問:「你吃了嗎?開飯開飯!」

    秦禮言一邊吃一邊支支吾吾把書和電腦的事情說了,鋼琴沒敢說,他媽掄起筷子就是一頓暴打,「缺錢知道回來了,早幹嗎去了!」

    他爸「啪」一巴掌煽在他肩膀上,「你小子長本事了,學會欠債了,能耐不小啊!」

    秦禮言蔫在椅子上,悶聲不吭地承受家庭暴力的摧殘。

    他媽進屋取出兩萬塊錢,甩在餐桌上,「我告訴你,姓秦的,再有下回,我擰著你的耳朵上你爸高中去遊街,讓你以前的老師瞧瞧他們教出來的好學生!」

    他爸在旁邊哎哎直叫:「我也姓秦,你別一稈子打翻一船姓秦的。」

    秦禮言從桌子上抬起頭來,「媽,你好象也姓秦吧?」

    他媽瞪了他一眼,憋不住,笑了起來。一家子全笑了起來。

    晚飯還沒吃完,秦禮言的電話響了,是方錚馳。

    秦禮言接通,方錚馳說:「你的手機怎麼欠費了?我剛剛才找到營業廳幫你充了話費。」

    秦禮言猛然想起早上跟父母聊了很長時間。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方錚馳的聲音很柔和。

    秦禮言的困難已經化解了,人也開朗起來,笑呵呵地說:「沒什麼事,已經解決了。」

    過了很久方錚馳都沒說話。秦禮言試探:「方總?」

    方錚馳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停了一會兒,問:「你現在在哪兒?」

    「我在家,正在吃飯。」

    方錚馳又不說話了,秦禮言直皺眉,今天的方錚馳不正常啊!太不正常了!

    「你去吃飯吧。」

    秦禮言疑疑惑惑地掛了電話。

    他媽問:「誰來的電話?」

    「這人叫方錚馳,我在他的飯店裡打工彈鋼琴。」

    「你還會彈鋼琴?」他父母一齊驚呼。

    他媽又一筷子敲過來,「我的音樂細胞你一點都沒繼承,光知道你爸那點兒老古董,還好意思跟我說彈鋼琴!」

    秦禮言揉了揉腰,「媽,你的崑曲表演也是老古董。」

    他媽又狠狠瞪一眼,又憋不住笑起來,一家子也跟著笑了起來。

    可憐方錚馳一個人冷冷清清,抓著手機,冒著陰天的寒風,站在華燈初上的大街上皺眉沉思。

    18

    秦禮言在家睡了一夜,第二天到電腦公司交了錢,店長問:「你以後還來嗎?」你要還敢來,我就讓你掃廁所!

    秦禮言滿臉堆笑地說:「我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心裡真是過意不去,哪還有臉來見你?」再來我就是孫子!

    店長歡暢地大笑,「那你走好,我就不送了。」快滾吧,越遠越好!

    「你留步!你留步!」你要跟出來,我就踹你!

    回學校把昨天向同學借的錢全還了。

    揣上一萬塊去圖書館。

    剛上四樓,眼尖的圖書管理員大老遠就叫:「秦師兄……」

    秦禮言趕緊打斷他,「你怎麼總分不清場合?這是圖書館!……館長孫教授在嗎?」

    管理員尷尬地扯扯嘴,「館長在,孫教授不在。」

    「什麼意思?」

    「唉!」管理員立刻無精打采地嘆口氣,「別提了!孫教授多好的人啊!可惜生病了,只好提前退休,現在換了個半老徐娘,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她都能吹毛求疵找出毛病來,我們都叫她『鬥雞眼』。」

    秦禮言大驚,「孫教授病了?什麼病?現在在哪裡?」

    「唉!我也不知道什麼病,在校附屬醫院住了快一個星期了。」

    秦禮言哀嘆,「還完錢我去看看他,老爺子整天和顏悅色的,怎麼就病了?」

    秦禮言上五樓,站在新館長的辦公桌前把來意說了一遍,館長花了二十幾分鐘把情況問得清清楚楚,連犄角旮旯當事人忘記了的事情都翻出來問了一遍,秦禮言只好睜著眼睛說瞎話,比如,他說:「我是吃午飯時掉在食堂地上的。」事實是----吃晚飯。

    圖書館會計室跑了一圈,終於大功告成,秦禮言伸了個懶腰,長長舒了口氣。

    下樓時,那不懂事的管理員問:「你的債還清了?」

    秦禮言往他椅子上一坐,翹起二郎腿伸手要茶,「嗯。」心說:零頭還了,大頭還沒動呢。

    管理員神秘一笑,指著前方書架,「師兄,左邊書架上剛到了一整套民國繁體豎排版二十四史,還沒人借過。」

    秦禮言一腳踢過去,「你再說一遍!」

    管理員呵呵乾笑,一把將秦禮言拉起來,「你還是快走吧,我們這層樓最近不吉利,前兩天一個英語系的師姐,把一本十八世紀的《牛津字典》給撕了,得賠二十多萬呢。」

    秦禮言大駭,冷汗都淌了出來,自己也把《季歷伶考》給撕了呀,要是讓他們逮到,債務豈不又得加重?

    秦禮言胸腔「砰砰」直抖,卻不動聲色地「噢」了一聲,站起來,步伐堅定地下樓,剛一離開管理員的視線,拔腿就跑,衝出老遠,頻頻回頭確定債主沒追上來,喘了口氣,腳步虛浮地出了學校。

    買了兩斤水果上校附屬醫院,一路打聽,終於在住院部十四樓找到孫教授,屋裡站了好幾個人,全是學校的老師和學生,秦禮言都認識。

    方錚馳的父親----方教授也在,還有他兒子----那個肥得像豬,蠢得也像豬的方鑫。

    秦禮言上前向孫教授問好,老爺子高興極了,拉著秦禮言的手叫他坐在床邊,抓起蘋果就往他手裡塞,「小言啊!難得你來看我,陪我說說話,陪我說說話。」

    老爺子轉頭對方教授說:「老方,這是白祈生的學生,叫秦禮言,是個好孩子。小傢伙不容易啊!老白沒少坑他。」

    秦禮言握著孫教授的手一陣激動,恨不得親一口高呼:「理解萬歲!」

    方教授呵呵一笑:「認識認識,我見過他,他在小馳飯店裡打工。」

    「小馳也是個好孩子。不過,我都住這麼長時間醫院了,他也不來看看我,該打該打!」

    居然還有人叫方錚馳「小馳」?秦禮言麵皮抖了兩下。

    那邊方教授說:「唉!那孩子也不容易啊,整天連軸轉忙得不可開交。」

    教育界噩夢方鑫從鼻子裡「嗤」了一聲,「忙!都忙!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一大家子就我不忙!」

    秦禮言心裡樂翻了天:該!方錚馳,你也有今天,聽聽你兒子對你的控訴!大快人心啊!

    方教授見孫子當著這麼多人沒教養,臉上掛不住,訕笑了兩聲。

    其他人都當作沒聽見,孫教授招呼:「都別傻站著,坐下來吃蘋果呀。」

    秦禮言笑容滿面地削蘋果,削好給了噩夢,順便仔細把他打量了一番,嘴特別像方錚馳,這孩子哪兒都胖,就嘴唇薄,跟方錚馳一個德行,從裡面蹦出來的也都不是什麼好話。

    果然是父子天性!秦禮言樂呵呵地想。然後又感慨了一回基因的神奇。

    方教授面容尷尬地坐了十幾分鐘,帶著他那寶貝孫子走了,他一走,一屋子人全跟了出去。秦禮言留下來陪孫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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