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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9:11 作者: 江洲菱茭
方錚馳點點頭,「你說得很對,做人不能太死板。你經常跟同學們一起吃飯嗎?」
「跟同學在一起可不一定光是吃飯,打牌光明正大地作弊,拿籃球當足球踢,互相代寫論文,我還寫過無機化學實驗報告呢。」
「有沒有人幫你寫過論文?」方錚馳笑問。
「嗯!哈哈!有一回,一個計算機系的同學幫我寫論文,之乎者也裡頭充斥著大量英文單詞,連鄭光祖哪個朝代的都沒弄清楚,讓他老人家提前幾個世紀活到北宋去了。我老闆居然給我一個『優』,從那以後,我就斷定,某些時候的論文老頭根本就不看。人啊!最該學的就是偷懶,找著機會不偷懶都對不起讀的這麼多年的書。」
方錚馳也笑,「看出來了,你賺外快最不偷懶!」
說完就後悔了!果然!秦禮言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靠著車窗再不開口。
方錚馳追悔莫及,幹嗎要提這個?
我們的方先生終於良心發現了,開始正視自己基因里的劣質本性,平常隱藏得太深,一放鬆,全跑出來了。
氣氛一冷,想再熱起來是不可能的,更何況秦禮言樂得不開口,方錚馳也深知多說無益,於是,倆人悶不作聲的回市區,把秦禮言送回學校,方錚馳上班去了。
方錚馳坐在辦公室里任由文件堆積如山,完全沒有批閱的念頭,他花了一晚上時間,做了一份計劃書,標題是:圍追堵截。具體怎麼圍怎麼追怎麼堵怎麼截,或者說圍誰追誰堵誰截誰,當然有人知道,可秦禮言肯定不知道,不知道就得吃虧,吃了虧還沒處申訴。
方錚馳對糙案進行了深入修改,在一些不確定的地方做了標誌,鑑於路上不成功的談話,註明:視情況隨機應變。
在文件的最後一行寫著:切記----改善關係,杜絕目標人物懼怕情緒進一步加深!
九點鐘時,計劃的糙擬階段順利完成。方錚馳沒去享受員工福利,看著手裡剛剛新鮮出爐的計劃出神,深刻思索自己內心底層的強烈願望。
自己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好象是第一天見面吧,這不重要。這才幾天工夫,自己就喜歡他了,是不是進展過於迅速了?----喜歡就喜歡了,這也不重要。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他的?----嗯,這太重要了,得好好想想。
方錚馳冥思靜想了半個多小時,得出了結論:這仍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麼追到手。
方錚馳微笑地看著手裡的計劃書,輕輕地說:「這就是追到手的方法。」
於是,某個負債纍纍四處翻報紙、點網站找兼職的倒霉鬼,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成為某份計劃書的「目標人物」。
這是場單方面的戰爭,一方萬事具備,一方茫然不知。
兩千多年前,《孫子兵法》早就提醒人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方錚馳不研究古代文獻,不知道他讀沒讀過。秦禮言研究了十年的古書,肯定讀過,說不定還能把整部《孫子兵法》背下來。
方錚馳知己嗎?----知道!知彼嗎?----方錚馳自己最清楚!
秦禮言知己嗎?----也許……知道吧!知彼嗎?----呵呵,肯定不知道!
同樣是兩千多年前,趙括的紙上談兵就告戒過人們----實戰遠遠重於理論。
方錚馳不知道是不是實戰家,但秦禮言肯定不是,他只精通理論,淵博的理論知識是他寫文章賺外快的堅強後盾。
忍不住想哀嘆,秦禮言最近實在是太流年不利了,連倒霉都倒成了習慣。
方錚馳有了精神綱領,準備按部就班地實施,可仔細一想,計劃也許趕不上變化。到那時,花了一晚上擬定的作戰部署豈不成了一紙空文?所以,他認定只有四個字才是最堅定的至理真言----隨機應變!
追求愛人是一項技術活,得靠大量的練習,特別是那種沒任何經驗的新手菜鳥,方錚馳想想自己從沒追過人,確實屬於這一範疇。
於是方錚馳拿起另一張紙寫下:把柄一定要抓,而且多多益善;適時施與恩惠,適可而止,否則過猶不及。
所以在隨機應變之外還是得加上另外一句老生常談----恩威並施。
隨機應變!恩威並施!
精闢!!
能不能適應任何人,方錚馳不知道,但他斷定一定適用於秦禮言。
方錚馳微笑著走出飯店回家睡覺。
17
秦禮言把整棟宿舍樓的報紙幾乎全聚到了一起,翻完晨報翻晚報,一大半是找家政服務員的,要不就是焊工鉗工瓦工水電工汽車修理工,他哪一樣都不會,搗騰了好幾個小時,鬧得灰頭土臉,一無所獲。
網站上倒是什麼工作都有,酒店男公關,月薪上萬,人家要求也不高,似乎只要是男的就行,秦禮言看到薪水心直動,看到工作性質心直抖。
報紙扔了一地,他懶得收拾,趴在床上就睡著了。
第二天星期六,秦禮言一大早起來,想到張程都回來了,自己還得去電腦公司上班,原本沒有的下床氣「噌」一下冒了出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上黑眼鏡那兒把門敲得震天響,半天沒人回應,小言氣急了,大叫:「張程,你再不開我可不客氣了,這門管踹不管賠!」
隔壁一人不勝其擾,頂著碩大的黑眼圈說:「你幹什麼呢?一大清早的!黑眼鏡的論文不過關,昨天就被楚老師叫去單獨輔導了。」
「啊?輔導了一夜?」
那人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揮揮手,「成了精的網蟲都是半夜上網,他們是兩隻高學歷專業級網蟲。」
秦禮言笑嘻嘻地直點頭,心裡卻大不以為然,楚耗子精還指不定在哪兒指導黑眼鏡呢?具體指導哪方面的業務,局外人還是該幹嗎幹嗎去吧,深究得了那麼多嗎?
黑著臉去了電腦公司,老遠就看見店門口停著輛大卡車,載著滿滿當當的電腦,秦禮言嘴角直抽搐,一件一件搬下來,再抗上樓放進倉庫,幾趟下來能折騰出腰肌老損來。
果然!店長叫:「秦禮言!搬電腦。」秦禮言只好脫掉外套精裝上陣。
秦禮言才27歲,該是身強力壯朝氣蓬勃才對,但是,他整天跟書本打交道,常年坐著缺乏運動,雙手搖搖筆桿子還行,干體力活完全指望不上。
所以,當他樓上樓下跑了六趟之後,一屁股坐在卡車踏板上大口大口喘粗氣,汗水順著眼角往下淌。店長走過來,掐著他後脖埂子就拎了起來,「快點,在開店之前全都得搬進去。」秦禮言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努力。
因此,某些事情的發生就在情理之中了,比如說,一台華碩筆記本從二樓順著台階滾到了一樓。
秦禮言傻愣愣地注視著電腦滑落勾勒出的優美弧線,店長傻愣愣地注視著秦禮言那張痴呆的臉。
「啊!……」秦禮言大叫。
「秦禮言!」店長大叫。
秦禮言哆哆嗦嗦捧起電腦,外包裝變形了,店長抖著手一把搶過去,拖著秦禮言拐進一個小門。短短半分鐘的路程,秦禮言哭喪著臉祈禱了上萬遍:求求你,防震泡沫!求求你,防震泡沫!求求你,防震泡沫!……
店長眼睛閉了很長時間,一咬牙,扯開包裝----泡沫散了!秦禮言眼前一黑。
「但願沒壞!沒壞!沒壞!……」店長跟念經似的,轉頭對秦禮言說:「要是沒壞,就拿它當樣機,要是壞了……」
秦禮言抖著嘴唇問:「壞……壞了怎麼辦?我……我要賠?」
店長嘆了口氣,下定決心,一伸手拔開泡沫----電腦……電腦癟了!
「秦禮言!」店長怒不可遏,衝著他的耳朵叫:「你賠!八千一!」
秦禮言心口一甜,差點吐出血來。跌跌撞撞倒在椅子上,腦子嗡嗡直響,嘴唇發紫,喃喃自語:「又加重了……又加重了……又加重了……」
還沒等到開店門,店長就把秦禮言趕了出來,說:「回去酬錢,明天交過來。」
秦禮言坐在馬路邊上,捏著手機,猶豫了半個多小時,終於翻出一個號碼,接通了。
對面「餵」了幾聲。
秦禮言遲疑著喊:「媽……」
立刻,對面劈頭大罵:「你還知道打電話回來?你多長時間沒回家了?今天再不回來,以後就別進這個家門!」
「我回去,我回去,我馬上就回去!」
他媽冷笑,「回來?兒媳婦找著了嗎你就敢回來?今天見不著人,你就永遠都別回來。」
秦禮言抹了把冷汗,「那我……暫時還是不回去了。」
對面立即大哭,「老天爺啊!養兒子有什麼用啊!還沒成家立業就不著家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啊!」哭腔猛然一收,惡狠狠地叫:「秦禮言!你個沒良心的,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白眼狼……」聲音漸離漸遠,換了個中年男聲,「小言啊!回來吧!快別念你那書了,骨肉分離,人間憾事啊!」
秦禮言使勁咽了口唾沫,「爸……我能不能……」
他爸等了好一會,沒聽見兒子的下文,他又發揮高中語文老師的專業長才說:「小言啊!天倫之樂,人之常情,終年遠隔,為父心中哀痛啊!」
「爸……我們就在同一座城市,算不上遠隔吧……」
好脾氣的高中語文老師勃然大怒,「一個城東一個城西,都趕上長江頭長江尾了,還不遠?你打算離我們多遠才甘心?」
於是,秦禮言原本是想借錢的,被他媽一哭鬧,被他爸一感慨,忘得乾乾淨淨,還得費盡唇舌保證下星期肯定回家,由於秦同學過往記錄不良,信譽受到了嚴重質疑,所以這次市內通話用掉的卻是神州漫遊二十分鐘的費用。
一路失魂落魄地回宿舍,厚著臉皮,挨屋敲門借錢,你十塊,他五十,湊了一上午才三千多一點,記帳卻用掉了兩張紙,債主多出二十好幾。找出信用卡上銀行,就剩下九百多塊,秦禮言全取出來,現在真的是捉襟見肘了。
還差三千多上哪兒去找?
秦禮言猛然想起了黑眼鏡,「全是你害的!」
跳起來大步流星往楚副教授家沖,到門口,一腳踹了過去,可門都快被踢爛了也沒人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