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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9:11 作者: 江洲菱茭
「……四十萬。」方錚馳想想自己幾天前聽到鋼琴有九十二萬是多麼的興高采烈,今天就連這四十萬說得都有些於心不忍。
秦禮言激激靈打了個冷戰。「能……能分期付款嗎?」
方錚馳給他添了碗粥,說:「其實……其實……鋼琴已經修好了,音色不錯。」
秦禮言猛一抬頭,嘴唇咧開無聲地笑。
唉!你就不能表現得含蓄一點嗎?笑得太早了吧,這不擺明了觸動方錚馳那無處不在的惡劣因子嗎?
果然!方錚馳往椅子上一靠,「修理費六萬,鋼琴折舊費就算四萬吧,如你所願,分期付款。」
秦禮言大驚失色,手足無措,心中悔恨交加,額頭直冒冷汗。
方錚馳慢悠悠地吃了兩根小菜,接著說:「房產市場價格虛高不下,泡沫經濟正在形成……」
秦禮言暈暈乎乎地聽,眼睛直了,心說:你扯得還有邊兒嗎?
方錚馳喝了口茶,說:「所以央行多次加息,我們也該順應時代潮流,你覺得我們按照最新利息來計算怎麼樣?」
秦禮言身體直抖,哆嗦著嘴唇說:「您饒了我吧!」
方錚馳一攤手,「可以!」
秦禮言心裡一喜,臉上沒敢露出來,悶聲悶氣地說:「有什麼條件您說。」
「利息可以不算,但你暑假得全天候到飯店上班,每周休兩天。」
秦禮言腦袋像斷掉似的點了一下,又猛地抬起來,「薪水怎麼算?」
方錚馳笑著湊近小言,「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你還有十萬沒還,你說薪水怎麼算?」
就是說我做的是白工!秦禮言敢怒不敢言,耷拉著腦袋默認了。
方錚馳伸手抬起他的頭,迫使他看著自己的眼睛,笑眯眯地說:「我不會讓你義務勞動的。」
秦禮言太驚喜了,傻張著嘴不知道說什麼。
唉!我們可憐的小言言啊,被笑眯眯的方先生捉弄得一驚一乍的。
方錚馳收回手,吃了口粥,轉話題,問:「你還有幾年畢業?打算找什麼工作?」
話題轉得太快,秦禮言愣了好一會兒。
方錚馳笑著說:「我要是你,會毫不猶豫地立刻回答。」
吃的虧還少嗎?確實該立刻回答!「還有兩年半畢業,能留校當老師最好,不能就到雜誌社工作。」
方錚馳沉吟了一會兒,問:「你吃飽了嗎?」
這話題換得也快,秦禮言遲疑著點點頭。
方錚馳拉著他站起來,往外走,「我送你回去,明天早點到飯店報到。」
開車把秦禮言送回學校,一路上秦禮言都惴惴不安,十萬啊!得還到哪一天?
方錚馳回飯店去了。
傍晚,李群和高偉成走進小言的宿舍,高偉成劈頭打了他一巴掌,「你從醫院出來幹嗎不說一聲,害得我和李群被蘇師兄好一頓糊弄。」
「你那倒霉師兄真不是東西!以後我要是再生病,死了都別把我送他那去。」
李群幫腔:「該貼張大字報,揭露他的本來面目,提醒大家擦亮眼睛。」
高偉成笑,「沒那必要,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本性,他也不想隱瞞。」
「行了行了,」李群苦著臉,「別提他了,我倒胃口,你們誰跟我一起出去改善改善伙食。」
「我去。」
「我就不去了。」
另兩人不由分說架起秦禮言就出門,在樓道里四處招呼:「誰出去吃飯?」一呼百應,拉拉雜雜十幾個人,圍坐在搖搖晃晃的小桌子邊吃火鍋,不停地呼喝老闆:「上啤酒上啤酒!」
鬧騰到九點半,一個個面紅耳赤大唱變調歌曲。
秦禮言身體不太舒服,沒吃什麼,回宿舍翻出盒餅乾,也不知道是哪一天的,嚼了兩塊,眼前閃的全是「十萬十萬……」。爬上床怎麼都睡不著。
15
第二天,被一陣敲門聲吵醒,秦禮言打開門,驚喜地發現站在門外的是楚副教授。
秦禮言連忙把他讓進來,說:「你們總算回來了,張程呢?我去見他。」說完就想出門上隔壁。
楚副教授一把抓住他胳膊,笑著說:「他在我家睡覺,我來給你送禮物。」從包里掏出個大盒子,放在桌上。
秦禮言伸頭瞧了瞧,山東名產----阿膠。
秦禮言滿頭黑線,小心翼翼地問:「楚老師,您真把張程……」
楚副教授彎起嘴角,「你的祝福實現了,功不可莫!這阿膠聊表感謝之情。」
秦禮言訕笑,「您還是拿回去吧,這東西滋陰,張程正需要。」
楚副教授拍拍他肩膀,「別擔心!我買了一旅行箱。」
啊?黑眼鏡得吃到什麼時候啊!!!
楚副教授走到門口,回過頭來說:「張程身體不太舒服,電腦公司還得你去頂兩天。」
秦禮言促狹地問:「張程還有身體舒服的一天嗎?您給我句準話。」
楚副教授皺著眉頭認真思考,半天才開口:「這句準話不好給啊!」
秦禮言哈哈大笑,突然想起,黑眼鏡一天沒好,自己就得頂一天,趕緊說:「楚老師,張程的工作不一定能保得住,您也知道,我對電腦一竅不通,張程回去之後就成搬運工了……」
「他們讓張程這樣的高學歷專業人士當搬運工?」
全是我害的!秦禮言樂呵呵地想,但卻使勁點點頭。
楚副教授突然笑了起來,小言以為他識破了自己的伎倆,還有點擔心,結果就聽他說:「你到我家照顧一下張程,我去會會他們。地址呢?」
秦禮寫下地址,興沖衝上楚副教授家,順手把那盒阿膠帶上,扔進垃圾箱裡。
在門外敲了半天,毫無動靜,又沒鑰匙,秦禮言正打算打道回府,門「吱呀」一聲開了,黑眼鏡伸出半個頭來,剛想開口罵人,一看是秦禮言,「呼啦」撲到小言身上,摟著他脖子,叫:「小言啊!能活著見到你真不容易啊!」
秦禮言被他勒得快窒息了,一把將他推開,「我快斷氣了……」黑眼鏡一個踉蹌,一屁股坐在地上,「啊!……」這聲嚎叫石破天驚,秦禮言膽子差點被他嚇破。不停地暗忱:我沒用力啊我沒用力啊……
急忙把他攙起來,扶到臥室躺在床上,問:「你怎麼了?哪裡疼?」
黑眼鏡冷汗直淌,沒好氣地叫:「還能是哪裡疼?屁股!你摔一跤試試!」
秦禮言見他神色不善,遲疑著開口:「楚副教授……」
「別跟我提他!別跟我提他!別跟我提他!」張程突然一把揪住秦禮言的領子,問:「工作怎麼樣了?你別告訴我丟了!」
小言訕笑,「還沒。」黑眼鏡鬆了口氣,小言接著說:「不過給你調了下工種,當搬運工。」
小言以為他會把自己暴打一頓,可出乎意料,他說:「那不要緊,我一回去就能調回來。」
你也得回得去啊!這話沒敢說。
「你吃飯了嗎?」
「我剛醒,你吃了嗎?」
「也沒吃。」秦禮言站起來進廚房,粥已經煮好了,端了兩碗進臥室,把張程扶起來,笑著說:「楚副教授真厲害,這回換成紅棗蓮子粥,好東西啊!補血的。」
張程一口粥噴出老遠,惡狠狠瞪著秦禮言,陰森森地問:「老東西跟你說什麼了?」
秦禮言呵呵乾笑,「什麼也沒說,你放心!你放心!」
於是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裡,黑眼鏡聲淚俱下地控訴楚耗子精所犯的罪行:馬不停蹄地聽報告;準備講稿,讓他在台上神采飛揚地胡扯;參觀千篇一律的軟體園,裝模作樣指導工作;幫他買車票定酒店;好不容易臨回來前吃了頓海鮮,還拉稀了……總而言之,面面俱到激烈異常,唯一遺憾就是秦禮言最感興趣的他沒講。
秦禮言問:「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
黑眼鏡口乾舌燥,「咕咚咕咚」喝了半杯水,說:「臨晨一點多,宿舍鎖了,要不然我才不睡這兒呢。」他突然跳起來,「幫我收拾東西,趁他不在趕緊回去。」
秦禮言左右為難,看著張程難受於心不忍,可又不敢得罪楚耗子精。
正當這時,楚副教授神采奕奕地回來了,笑眯眯地看著張程熱火朝天地整理行李,問:「張程,這是上哪兒?要幫忙嗎?」
黑眼鏡大吃一驚,衣服嘩啦啦撒了一地,「你……你……」
楚副教授幫他把衣服撿起來,塞進大衣櫃裡,笑著說:「告訴你個好消息,你被調到總公司去了,技術指導部,一個星期後去上班。」轉臉對秦禮言說:「這兩天還得你去頂著。」
秦禮言老大不樂意,黑眼鏡都回來了,幹嗎還要我去?可又不敢得罪楚耗子精,萬般無奈地點點頭。
張程猛然回過味來,一把將衣服從衣櫃裡掏出來,「我要回去住!」
「好!」
秦禮言一愣,張程也一愣,倆人面面相覷,誰也沒當真。
黑眼鏡氣勢頓消,垮著臉哀求:「老師!求您讓我回去吧!」
「讓你喊一聲『老師』真不容易。」楚副教授嘆了口氣,「好吧!」
倆人還是面面相覷,還是沒人當真。
楚副教授把衣服塞進旅行箱,神情落寞地送他們倆出門。
倆人拖著行李箱走在教工宿舍區,秦禮言說:「楚老師挺可憐的。」
「嗯!」張程情緒低落地點點頭,猛抬頭,瞪一眼,「他可憐?我才可憐!」
「唉!真希望楚老師能一直精神飽滿,看他唉聲嘆氣,心裡堵得慌。」
黑眼鏡推他一把,嘿嘿笑著說:「捨不得你去陪他啊!」
秦禮言先跳開兩步,擺好逃跑的姿勢,說:「我倒是想,人家不要,人家就看上你了,寂寞的心需要慰藉,寂寞的身體更需要……啊!……」秦禮言落荒而逃,張程拖著行李箱步履蹣跚,「秦禮言!你給我站住,讓我逮到,就用你的身體慰藉我那寂寞的心!秦禮言!」秦禮言拐了個彎,再瞧,已經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