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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9:11 作者: 江洲菱茭
    一路直奔圖書館,孫教授還沒下班,他樂呵呵地說:「籌到錢了?現在的學生真是富裕啊!想當年我上學時,一天三頓全是饅頭。」

    秦禮言心說:我也快一天三頓全是饅頭了。

    老頭寫了個便條,蓋上章,秦禮言拿著便條直奔會計室,交了錢,開了收據,蓋了章,小言又跑回圖書館,孫教授眯著眼睛看了看,又往收據上蓋了個章,交給秦禮言,他老人家笑著說:「另外一萬慢慢酬吧,兩個月呢,也別太苦了自己了。」

    秦禮言感激地鞠了一躬,出了圖書館,心裡舒坦了一些。

    在校園裡晃了兩個多小時,秦禮言愣是沒敢回宿舍。心裡頭胡思亂想的,想得最多的就是----看到黑眼鏡那麼憔悴,為什麼直接就往「委尊承恩」上聯繫了?難道真是黃書看多了?不對不對!那是「肉書」!

    小言覺得該矯枉過正,得找點能指導人類思想的書看看,他來到閱覽室,翻了本《論語》,反覆不停地念:「吾日三省吾身……吾日三省吾身……」

    李群走過來,一把將秦禮言手中的書抽走,說:「秦小和尚,在念什麼經?」突然想起:這傢伙的書來頭都不小啊!趕緊恭恭敬敬地把書合上,雙手捧著顫顫巍巍還給他。

    秦禮言接過書,隨手往桌上一扔,扔得李群心肝直發抖,伸頭一瞧----《論語》,不緊張了。

    秦禮言唉聲嘆氣,李群跟著愁眉苦臉,「你快別哭喪著臉了,有什麼事說吧,看我能不能幫你。」

    秦禮言簡短地把事情說了一遍,然後渴望地瞅著李群,「你能不能借我點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樓就你和黑眼鏡是財主,其他人可都生活在溫飽線上啊!」

    秦禮言聞言往桌上一趴,全身跟沒骨頭似的。

    李群看他這樣心裡也挺難受,「這樣吧,我給你介紹個工作,薪水還行,你看著辦。」

    「哦?什麼工作?」秦禮言「呼啦」一聲坐直了。

    「我老闆的兒子開了家飯店,西餐廳里缺一個彈鋼琴的,他叫我在音樂學院裡找一個,要不你去吧。」

    秦禮言還沒聽完就委頓下來,趴在桌上一動不動。

    李群推推他,「哎,你不是會彈琴嘛。」

    秦禮言的聲音穿過雲層像是從天邊傳來的,軟綿綿沒半點精神,「我還是剛上本科時跟著起鬨,選修了一年半,這都七八年沒練了,早忘光了。」

    「你管它呢,又不是叫你開演奏會,那幫吃西餐的就為了講究個情調,誰在乎你彈得好不好。」

    秦禮言想想此話有理,於是答應了下來,李群說明天早上九點去面試。

    吃完晚飯,秦禮言跟作賊似的偵察了一番,偷偷摸摸回宿舍,剛剛暗呼「有驚無險」,一開門就看見黑眼鏡一臉鐵青地坐在屋裡。

    秦禮言趕緊賠笑,勾著他肩膀,說:「吃了沒?我去給你買。」

    張程一巴掌把他的手拍掉,「我告訴你,秦禮言,明天跟我去電腦公司,這兩個星期你必須得頂我的工作,而且平均每天得賣出去三台,你小子要是敢玩忽職守把工作弄丟了,我跟你沒完!」說完扭頭就走,急得秦禮言死命抓住他的胳膊,「哎!哎!你等等!我先答應別人了,分身乏術,分身乏術啊!」

    「答應別人了?」黑眼鏡的聲音聽起來很柔和,秦禮言點點頭,他接著說:「那我可不管,你自己看著辦。」

    秦禮言癱軟在床上,欲哭無淚!

    第二天,秦禮言還在睡夢之中,張程一把將他從床上拎起來,「起來吧,你就知道睡。」

    一路被黑眼鏡拽著去了一家電腦大賣場,見到一個瘦高個,張程笑著說:「店長,這是我同學,叫秦禮言,明天我就去山東,他代替我上兩個星期班,你看行嗎?」

    店長上上下下把秦禮言打量了一番,問:「也是個博士?」

    秦禮言笑著說:「在讀的。」

    「那好吧。」

    黑眼鏡一聽店長同意了,溫柔地對秦禮言說:「小言啊!記得要認真工作,別給大家添麻煩。」又眉開眼笑地跟其他人打招呼,「你們忙著,我就不打擾了。」

    秦禮言真想送他個大白眼,心說:你趁現在有時間趕快得意吧,我就不信這兩個星期,那個耗子精能讓你好過!

    這店面挺大的,員工有十幾個,店長一一給他作了介紹,然後說:「你白天要上課吧,跟張程一樣把課表寫下來,沒課就過來,保證每天八小時。晚上你不用加班。平時顧客少,周末兩天忙得很,你一定要到。」秦禮言邊聽邊點頭。

    店長忽然又想起什麼,一拍腦袋,說:「差點忘了,這兩天小梁生病,裝卸組缺個人,你既然是張程的同學,就別當推銷員了,到裝卸組吧。」

    秦禮言一聽正中下懷,裝卸組好啊!裝貨卸貨是熟練工種,推銷可是技術活,既然是電腦白痴,能藏拙還是藏著點吧。

    秦禮言跟新同事們聊了會天,看看時間快到九點了,明顯有些急燥,店長問:「你有什麼事嗎?今天星期二,沒什麼生意,你要有事就去辦吧,記得明天八點鐘到。」

    秦禮言很感激店長。他剛出店門,手機響了,是李群。

    「你在哪兒呢?小言。」

    「在**街。」

    「哎?怎麼跑那裡去了?算了,你坐42路車,往市中心方向,三站路下來,我在飯店門口等你。」

    也就十分鐘,秦禮言就找到站在飯店門口的李群。

    6

    秦禮言抬頭仰視了一會兒,「這飯店不小啊!」

    「四星級的。」

    進了飯店,找到大堂經理辦公室,看見還有一個年輕男子在應徵,秦禮言打起了退堂鼓。李群瞪了他一眼,「你怕什麼,我們的後台硬著呢。」

    秦禮言和那男孩一起被叫了進去,大堂經理問:「姓名、年齡、學歷、什麼時候開始學琴的?」

    那男孩搶先回答:「趙名,21,大專在讀,從五歲開始學琴的。」

    秦禮言一聽人家五歲就學了,心裡砰砰直跳,硬著頭皮答:「秦禮言,27,博士研究生,七八年前學的琴。」

    經理猛一抬頭,問秦禮言:「你就是方教授介紹的學生?」

    秦禮言點點頭,那男孩明顯瞪了他一眼。經理帶他們倆來到大廳,周圍工作人員和住店旅客很多,秦禮言不動聲色,心跳卻像擂鼓一樣,不停地喃喃自語:「完了,這回丟人丟大了。」

    大堂經理一聲令下:「每人彈一段。」

    趙名彈了段《藍色多瑙河》,很流暢。

    秦禮言戰戰兢兢地坐在鋼琴前,抹了把冷汗,使勁搓著手,試圖阻止它們無謂的顫抖。皺著眉頭冥思了好一會,人群都快躁動不安了,他才終於磕磕絆絆彈了段《月亮代表我的心》,還錯了好幾個音,引來一陣竊竊嘲笑。秦禮言老臉掛不住,恨不得落荒而逃。

    經理很詫異:「你真是方教授介紹的?」

    秦禮言又點點頭,這回明顯底氣不足。

    趙名悄悄地走到秦禮言身邊,面無表情地說:「沒本事有後台也沒用,你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秦禮言氣得灰頭土臉,可就是沒法反駁。

    經理指著趙名當場宣布:「你被錄取了。」

    趙名很興奮,秦禮言很沮喪。

    「李經理!」一個聲音響起,大家轉頭觀看,一個三十歲左右戴眼鏡的男子從樓上下來,步履輕緩面容溫和,大堂經理趕忙迎上去,「方總,那小男孩彈得不錯。」

    總經理微微一笑,「可我認為,很多時候,一些看似飄渺不實際的東西比有形的能力更為重要。」

    所有人都一愣,包括秦禮言在內。

    秦禮言心說:你這話本身就夠飄渺不實際的。但行動上卻是另外一回事,他往趙名身邊靠了靠,耀武揚威地說:「瞧見沒,飄渺不實際的東西比實力重要。知道什麼東西最飄渺嗎?裙帶關係!」

    這回氣得趙名青筋暴露沒法反駁。

    總經理走出老遠了,大堂經理才想起來要追,他跟在後面焦急地說:「方總,真要錄取秦禮言?他實在太差了。」

    「我知道,我聽到他彈琴了。不過,你應該換個角度思考問題,當你找到更合適的人選時,可以這樣對他說:『客人對你製造的噪音到達忍無可忍的地步了,你該如何賠償這些天來的營業損失?』」

    說完,正好走到前台,方總經理停下來查看電腦記錄。

    大堂經理很受教,恍然大悟,「原來總經理誰都不打算錄取,只是想挑一個好打發的先用著。」

    秦禮言眼睛不好使,耳朵卻非常靈敏,無巧不巧,倆人的對話他一字不落地全聽見了。臉上按兵不動,心裡卻暗暗唾罵。猛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首先、這總經理是方教授的兒子;其次、方教授的孫子方鑫是個愚蠢到家的玩劣小孩。由此推斷,此不良總經理就是教育界惡夢方鑫的父親!

    秦禮言呵呵地笑,「根源!這就是根源!基因是多麼神奇的東西!」

    趙名皺著眉毛,把秦禮言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在說什麼?」

    「我在說,人類之所以能延續下去,完全仰仗於遺傳因子,劣質本性在傳承過程中被一代代加強。方總經理為我的論斷提供了不容質疑的證據。」

    趙名聽得雲裡霧裡。

    方總經理抬起頭靜靜地看著秦禮言,而後笑了笑,說:「忘了跟你討論待遇問題了,我們到辦公室里細談。」

    秦禮言心說:這人眼睛不好使,耳朵也挺靈敏的嘛。

    方總經理很耐心地等著秦禮言走到身邊,做了個「請」的手勢,率先在前面帶路。

    進了總經理室,秦禮言坐在沙發上,盯著辦公桌上的名牌,上書三個大字----方錚馳。

    方錚馳說:「你可以跟我談談你的要求。」

    秦禮言說:「我希望,在你找到更合適的人選時,能直接通知我,而不是誣陷我拖累了飯店營業額。」

    方錚馳往辦公桌上一靠,笑了起來。秦禮言聞到他身上飄來淡淡的古龍水味,心裡的鄙夷又加深了一道:一個大老爺們擦什麼香水啊!這臉上還指不定抹了幾斤化妝品呢,難怪都有個上初中的兒子了,自己看起來卻只有三十歲的模樣,把精力全花在這肉身皮囊上了吧!秦禮言試圖在他頭上找到鋥明瓦亮的髮油來支持自己的理論,可惜事與願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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