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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9:11 作者: 江洲菱茭
    張程哼哼唧唧:「水!給我水!」

    秦禮言端起床頭柜上的杯子,湊到他面前,剛拉他起來,張程猛然大叫:「啊……疼……疼……你輕點兒!」

    嚇了秦禮言一大跳,趕緊又把他放回去。

    他的這聲慘叫把楚副教授招來了,「怎麼了?疼嗎?要不要我幫你?」

    張程一迭連聲地說:「不用不用……我挺好的。」

    楚副教授笑眯眯地出去了,邊走邊說:「逞能吧!人的倔強也該有個限度呀!」

    這情形看得秦禮言直打哆嗦,總覺得有點曖昧不明混沌不清。

    轉頭問張程:「你怎麼了?生病了?要不上醫院吧。」

    「沒病,昨晚喝多了,渾身骨頭疼。」

    張程躺著用高難度姿勢喝了幾口水,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幸虧你來了,一會兒把我背回宿舍吧,昨天的晚飯錢還沒給你呢。」

    說到錢,秦禮言猛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怒氣在臉上凝結,黑眼鏡一看神色不對,急忙打哈哈:「不就五塊五毛錢嘛,你至於生這麼大的氣嗎?難道一晚上沒還,你還準備算利息啊!」

    「五塊五?你……」

    正當此時,楚副教授端了碗粥進來,明晃晃地瞥了小言一眼,微笑著把張程扶起來,張程瞪著他,「我自己會起來,小言說他一會兒背我回去。」

    「吃了飯再說吧,今天的早餐和午餐你都錯過了……其實……我更樂意你躺在這裡直到完全康復。」

    「我很健康,談不上康復不康復。」張程端起碗來,三兩下吃光了,「皮蛋瘦肉粥?手藝不錯啊!你還有這本事?」

    「很顯然,你對我不夠了解!」

    秦禮言在旁邊看著,寒毛孔直豎。猛然想起《季歷伶考》上的一句話----委尊承恩,難道黑眼鏡承了恩了?秦禮言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想到《季歷伶考》立刻又把此行的目的想起來了,也不管楚副教授是不是個笑面虎,乾脆攤牌吧。「張程,我從昨天傍晚就開始找你,計算機系,信息中心都找遍了……」

    「噢?小言,你去了信息中心?」楚副教授說,「有什麼不可收拾的場面發生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個人認為我就沒必要剝奪學生自由娛樂的時間了。」

    「呃……有事發生,您還是去一趟吧,市政府找您檢查網絡,新計算機室正在安裝,生物工程系電腦癱瘓了。」

    楚副教授端起碗來,往外走,「作為一名教育工作者,應該充分信任學生的知識水平與工作能力,在走上社會之前,創造機會讓他們證明自己是我的職責。我是引導者,不該也不能萬事包辦,否則是對學生專業精神的侮辱,我認為讓雛鳥展翅翱翔的時機已然成熟。」

    張程聽得一愣一愣的,問秦禮言:「這話什麼意思?」

    「意思是說,隨便學生怎麼折騰,反正他不管。」

    黑眼鏡氣不打一處來,指著房門口說:「你聽聽,這還像個老師嗎?不行,我待不下去了,小言你趕快背我回去吧。」

    一邊說著,一邊哼哼唧唧自動自覺爬到秦禮言背上。小言背著他出了臥室,楚副教授從廚房出來,先是一愣神,然後笑著幫他們打開大門,說:「小言,有空常來。」又摸摸張程的頭,說:「忘了告訴你,後天我們就去山東。」

    黑眼鏡扭曲著臉使勁一拍秦禮言肩膀,「快走!快走!」

    秦禮言箭步如飛,一溜煙下了樓。

    張程跟死了一半似的蔫在秦禮言背上,腦袋耷拉著,靠著小言的臉頰,燙得厲害。

    秦禮言心裡直嘆氣:黑眼鏡真可憐,惹上那尊瘟神,這麼個前途光明的有為青年居然被人家……唉!自尊委地,暗無天日啊!

    心裡一同情臉上就慈悲了,秦禮言小心翼翼地開口:「張程,我還是送你上醫院吧,別再拖出大病來。」

    耳朵旁邊幽幽地出聲:「不用了,回去躺躺就好。」

    「你都躺了一上午了也沒見好。我們不是兄弟嘛,你不用跟我客氣。」

    「沒什麼大不了的,我雖然是第一回,喝杯釅茶就沒事了。」

    秦禮言心說:這毛病喝茶能治得好?既然他不願說,也不好貿貿然把窗戶紙捅破。

    半個小時後,倆人回了宿舍,秦禮言剛把張程放在床上,眼睛立刻直了,「你穿著楚副教授的睡衣?」

    黑眼鏡無所謂地「噢」了一聲,突然抬起頭來,「我的眼鏡呢?我的眼鏡放在老東西家了。」

    「這不是關鍵,我幫你去拿,關鍵是這睡衣……」

    「睡衣不重要,眼鏡才重要,沒它我看不清楚。」

    「你把睡衣換下來,我順便帶去。呃……我去倒杯水。」秦禮言拎起水瓶晃了晃,空的,只好回自己屋,磨磨蹭蹭花了十幾分鐘倒好水,再回來時,張程已經換好衣服了。

    秦禮言把杯子放下,嘆了口氣,拿起衣服上楚副教授家。

    5

    敲開楚副教授家的門時,他正穿戴整齊,似乎要出去,看到秦禮言,有些詫異,「小言?有什麼事嗎?」

    秦禮言笑說:「沒什麼,幫張程還睡衣,順便拿眼鏡。」

    楚副教授接過睡衣,問:「他好點了嗎?」

    秦禮言心說:這叫我怎麼回答?只好含含糊糊地說:「還是疼,疼得起不來。」

    「呵呵!」楚副教授笑出聲來,「雖然有點落井下石,可他確實是----活該!」

    「啊?……」這也太沒良心了吧!秦禮言一生氣也不管對方是誰就開始打抱不平,「楚老師!你都把他折騰成那樣了,說這話……」

    「我折騰他?」楚副教授皺著眉盯著秦禮言好幾分鐘,忽然哈哈大笑,「早聽說你讀了不少古代黃書,果然傳言不虛。告訴我,你往哪兒想了?」

    「『肉書』!『肉書』!這是學術!吳組湘就研究這個!」

    楚副教授平靜下來,微笑著說:「你覺得我是個趁人之危的小人?我的確喜歡他,我胸懷坦蕩,沒必要隱瞞,他自己也心知肚明。就目前感情發展的穩定情況而言,我還是很安於現狀的。」

    居然有人能這麼坦然地道出不被世俗接納的感情?秦禮言傻了,傻得很徹底,連眼珠子都不動。

    楚副教授搖著頭,誇張地嘆息:「我以為你的理解能力會超過一般人,顯然,我錯得很離譜。那些具有學術價值的肉書還是別看了,對你接受新事物沒有任何幫助!」

    過了好一會秦禮言終於找著了舌頭,「昨天其實什麼都沒發生是吧?」

    「如果你指的不是張程喝醉酒,那就什麼都沒發生。」

    秦禮言勃然大怒,一陣風卷出大門,「好你個張程,裝可憐就想逃避責任?美不死你!」不說自己思想偏頗,把罪過全賴到張程身上了。他三兩步沖回宿舍,一把揪住黑眼鏡的衣領拎起來,惡狠狠地吼:「你給我起來,給錢!快給錢!」

    張程被秦禮言嚇蒙了,腦袋疼得嗷嗷叫,「輕點輕點!五塊五毛至於讓你殺人滅口嗎?」

    「五塊五?一萬!」

    「啊?一晚上就變成一萬了?就算放高利貸也不能這麼欺負人的。」

    秦禮言看著黑眼鏡疼得面容扭曲,同情心又開始泛濫,他往下壓了壓火,比較平靜地說:「你把我的書扔在食堂地上了,你記得吧,你知道那是什麼書嗎?珍本!你知道什麼叫珍本嗎?用你那木頭疙瘩腦袋好好想想!」說著說著火又冒上來了。

    「學校叫你賠?」

    「對!」

    「一萬塊?」

    「兩萬!我們倆一人一半。」

    張程終於明白事態的嚴重性了,他捂著腦袋滿屋子轉悠,繞了好幾分鐘,「我們上哪兒找這麼多錢?」

    「少來這一套!」秦禮言說,「你的收入我還不知道?一個月五六千!」

    「真看得起我!你過來!」張程把秦禮言拉到書桌旁,指著一大堆電子產品說,「知道這是什麼嗎?IBM電腦,三萬八;這個,法國傳真機,七千;這個,英國掃描儀,一萬二;還有這個……」

    秦禮言聽得目瞪口呆,傻愣愣地問:「這是你的全部身家?你幹嗎買這麼貴的?我們的書怎麼辦?」

    「問你啊!你不也是一個月五六千嗎?」

    「我交給父母了,好不容易攢下的不是讓你鼓吹著買了台高配置電腦嘛!」

    張程一臉頹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倆人都心灰意冷,屋裡靜得能聽見呼吸的聲音。

    「噹噹……」敲門聲響起,還沒等人去開,來人就登堂入室了,「小言,你眼鏡沒拿就走了。哦?張程,你能坐起來了?」

    沒人理他。楚副教授看看兩隻呆頭鵝,放下眼鏡,笑眯眯地坐在床上,翹起了二郎腿。

    秦禮言一下子回過神來,幹嗎捨近求遠,眼前不就有個財主嗎?

    秦禮言立刻撲到楚副教授面前,聲淚俱下:「楚老師,張程可憐啊!求您借給他兩萬塊錢吧!」

    「兩萬?你打算把債務全讓張程一個人背下?」

    「哎?……」這傢伙在外面全聽見了?

    楚副教授不慌不忙地掏出錢包,抽出一大疊鈔票,「這是一萬。小言,作為成年人,你該勇敢地面對隨時可能發生的不測風雲。」小言只聽見 「這是一萬」,後面的話一概充耳不聞,就像一輩子沒見過錢似的開始清點。

    黑眼鏡在旁邊皺眉,「你怎麼隨身帶這麼多現金?」

    「終於開始關心我了?」楚副教授眨了眨眼。

    張程嚇了一跳,偷眼看看秦禮言,那傢伙哪來工夫注意這邊的情況?張程放心了,說:「這錢我會還的。」

    「好!利息另算。」

    利息?利息能把全身骨頭都賠進去!黑眼鏡瞪大眼,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跳起來就搶鈔票。秦禮言正好點清了,抱著錢急沖沖往樓下跑。氣得黑眼鏡追在後面直叫:「秦禮言!你回來,把錢還給他!秦禮言!秦禮言!你混蛋!」秦禮言早跑沒影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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