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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9:11 作者: 江洲菱茭
    秦禮言跟著老頭五年了,雙方什麼脾氣倆人一清二楚。這件事就像買房賣房一樣,需要個中間人,可憐的小林就被選中了,人家中間人還能得點介紹費,他倒好,倒貼了三百塊。

    秦禮言趁勢到楚副教授辦公室去了一趟,吃了個閉門羹。到教學區聽了一節課。中午吃完飯回宿舍,先去敲張程的門,還是沒人,回屋整理借來的書,看著髒兮兮的《季歷伶考》心裡堵得慌。

    秦禮言站在窗前看了會兒天上的雲,又看了會兒地上的人,磨磨蹭蹭拿起幾天前的報紙,翻了兩張又放下。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秦禮言把心一橫,一臉壯烈捧起一堆書出門上圖書館。

    還書很順利,十分鐘不到就還清了,秦禮言剛鬆了口氣,只見圖書管理員小美眉笑著說:「秦師兄,這書我們這裡可流通不了,你在哪借的還得上哪還!」舉著《季歷伶考》晃了晃,晃得秦禮言頭皮發麻,差點吐出血來。心說:還要你說?我這不是想矇混過關嘛!

    板著面孔上四樓,這地方人員明顯稀少,穿著旅遊鞋走路都能聽見沉重的腳步聲。

    老遠,管理員小學弟就喊:「師兄,這回是借書還是還書?」

    秦禮言趕緊朝他擺手,「你說話輕點,這是圖書館。來還書。」

    把《季歷伶考》往桌上一扔,嚇得管理員一激靈,趕緊捧起來,「師兄,四樓的書可不能這麼輕率,就算再有錢也不能這麼折騰啊!呃……這書怎麼髒成這樣?」

    「你哪來那麼多廢話?快入帳吧,我還有事。」

    「你有所不知,一般遇到這種情況我們得請示館長。」說著打起了電話。

    秦禮言一臉破罐子破摔的表情,往旁邊一坐,端起管理員的杯子喝了口水潤潤唇。

    「師兄,館長找你,在五樓。」看著秦禮言這樣,管理員怪心疼的,平時挺陽光的人,今天居然愁雲慘澹的。

    秦禮言義無返顧地踏上了通往五樓的樓梯,後背挺得筆直,大有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架勢。

    輕輕把書放在館長桌上,秦禮言強顏歡笑地開口:「孫教授,您老身體一向可好?老沒來給您請安真過意不去。」

    「呵呵,小言啊!」孫教授胖乎乎的,頭上一圈稀稀拉拉的白頭髮,老頭笑容可掬地說,「我身體還算硬朗,累你掛念。常聽你導師提起你,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他頓了頓,接著說,「不過,這書真夠髒的。」

    秦禮言剛想說書不是自己弄髒的,看看老頭,覺得扯謊有點良心不安,趕緊點頭哈腰,「請您高抬貴手!」

    「唉!我也想啊!可,得按章程辦事你說是不?難啊!做人難啊!」

    秦禮言腦袋翁翁直響。

    孫教授甩出一張紙來,「小言啊!你看看,這是章程。」

    秦禮言撿起來,只見第一行寫著:珍貴書籍賠償細則。下面密密麻麻排列了一長串,還把書分成了三六九等。

    館長指著「古籍珍本」一欄說:「你得按這個賠,看看清楚,找找有沒有漏洞可鑽。」

    秦禮言一聽這話來了點精神,果然認真找起了漏洞,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哪是賠償啊,這簡直就是勒索!

    賠償如下:

    1、遺失或毀壞,以當時市場流通價為參考進行賠償。

    2、嚴重破壞,按程度輕重,以當時市場流通價百分比進行賠償。

    3、玷污,按污損程度進行賠償,最低25000元人民幣,最高95000元人民幣。(應根據通貨膨脹、人民幣對美元匯率等作適當調整)

    ……

    後面還有七八條,秦禮言也沒心思看了,他冷汗直冒,抓著紙的手一陣神經質地痙攣,「教授……」聲音里都帶上哭腔了。

    「怎麼了?沒找到?拿來我看看,我記得有漏洞啊!」老頭掃了一眼,興奮地指著給小言看,「這不就是嘛,最低25000,最高95000。我看這書污損程度也不厲害嘛,賠25000差不多了。」

    25000啊!富翁身上的九牛一毛,窮學生的全部家私啊!更何況秦禮言連兩千五都拿不出來。

    「教授,能不能再便宜一點?」

    「我們圖書館要是菜場就好了。最近人民幣升值,我們得適當調整。再者我七月份退休,就當服裝換季大甩賣,給你打個折,20000塊。兩個月內能交齊吧?」

    秦禮言千恩萬謝地出了館長室,踏在樓梯上,心中一陣憋悶,把學校罵了十萬八千遍越罵越生氣,對準樓梯扶手就是一陣拳打腳踢,等打完了,猛然想起,這可是民國建築啊!木質結構經過時間洗禮可經不起折騰啊!這是故意毀壞,按市場流通價賠償就是無底洞,那還不得賠到姥姥家去?秦禮言急忙左右張望,周圍沒人,先放了一半心,再蹲下來仔細檢查,沒留下什麼痕跡,徹底放心了,「呼啦」跳起來,慌忙逃離犯罪現場,就像後面有洪水猛獸窮追不捨似的。

    4

    秦禮言一路馬不停蹄回宿舍,關上門,往床上一躺,開始思考銀行卡里還有多少存款,想來想去,加上錢包里的零錢都湊不足兩千塊。真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啊!

    其實秦禮言一直以來收入還是比較高的。作為博士生每月有兩千塊生活補助;他成績優秀拿學校的特等獎學金,每月大約五百塊;此外,經常寫文章發表,到其他高校代課,還擔任一家學術雜誌的專欄作者,這些加起來,月薪超過五千,大小也算個白領。偶爾有單位請老白菜梆子去開研討會或講座,教授不去就是秦禮言當代表,這時候他就更高興了,灰色收入通常都會超過一萬。

    這些錢一大半得交到家裡,那是結婚基金,俗稱「老婆本」。原因很簡單,當年研究生畢業時,他父母覺得這書可不能再念了,這兒子越念越犯傻氣,盡講些正常人聽不懂的話,找不著老婆可怎麼辦?秦禮言保證畢業時帶個高學歷知書達禮的兒媳婦回去,家裡才勉為其難答應。現在向家裡要錢不是找罵嗎?

    每月一千多塊錢緊緊巴巴過日子,省吃儉用一年半,額外再賺點外快,終於湊足了兩萬,就為了擺酷,大手一揮,買了台蘋果筆記本,花了一萬九,這下可好,真是一貧如洗了。

    「天要亡我!閻王叫你三更死,哪個敢留到五更。自作孽不可活,自作孽……自作孽……」秦禮言哼哼唧唧,拿枕頭捂著腦袋,大有自殺傾向。

    猛然間秦禮言把枕頭一扯,直勾勾盯著天花板,大口大口喘粗氣,喃喃自語:「我怎麼把他忘了?小兔崽子,他至少得負一半責!」

    秦禮言急忙跳下床,三兩步衝出宿舍,把黑眼鏡的門敲得震天響,一無回應,「你躲!我讓你躲!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你揪出來!」對著門狠踹了兩腳,轉身登登登下樓直奔計算機系。逢人便問:「知道張程在哪兒嗎?」別人見他神色不善,也不敢怠慢,紛紛回答:不知道,他好幾天沒來上課了。有人出主意:要不你上學校信息中心找找?

    秦禮言一秒沒耽誤趕奔信息中心。十幾個學生正在偷懶混日子,打牌的打牌,玩遊戲的玩遊戲,還有個把認真的在寫階段性論文。見有人進來,個個嚇得神情一恍惚,定睛細瞧是秦禮言,又嘻嘻哈哈該幹嗎幹嗎去了。

    秦禮言掃視一圈,沒有黑眼鏡,就問:「張程沒在這兒?」

    有個特別活絡的男生笑答:「幾天沒來了。別說他了,連我們的頭兒----楚副教授都見不著人影。」

    「是啊!」一個打牌的男生甩出一對大老貓,「斃掉!哈哈!四十分到手!」笑夠了接著說:「今天整個生物工程系電腦癱瘓了一上午,還等著他老人家的示下呢。」

    另一個男生遊戲打輸了,從顯示屏上抬起疲憊的臉,「剛才,市政府辦公大樓又來電話,他們那兒網絡出問題,自己解決不了,請楚副教授幫忙,我們還想找他呢。」

    秦禮言精疲力竭,拉了把椅子坐下,問:「這倆人都從人間消失了?」

    全場唯一的女生倒了杯水端給秦禮言,說:「要不,你上新校區看看吧,新計算機室正在安裝,他倆可能在那裡。」

    「別亂出點子,我剛從新校區回來,重要設備全是我裝的,那邊的人還在向我打聽楚老師的下落呢。」

    眾人七嘴八舌地亂開了,「楚老師到底上哪了?」「打他的手機試試?」「關機,打過了。」「辦公室呢?」「也打過了,不在。」「在家,肯定在家。打電話,往他家打。」「他家沒電話。」

    秦禮言氣到極點反而笑起來了,「瞧瞧你們的導師,神龍見首不見……」

    「你打住吧!他不是我們的導師,是頂頭上司,楚副教授那淵博的知識,綿里藏針的氣度,拿書面語當口語的神采……我們到是想有這麼個導師,你又不是不知道,楚副教授架子大著呢。就張程是他欽點的學生。」這人又甩出一對大老貓,得了二十分,嘻嘻哈哈地笑。他這話也不知是讚揚還是貶低。

    多說無益,時間寶貴,秦禮言從信息中心出來,先上了趟辦公樓,不在,小言都快虛脫了,咬牙切齒地發誓:「除非抓不著,要不然我讓你脫層皮!」轉移陣地,徑直朝楚副教授家跑去。

    「噹噹當……」敲了十幾下門,秦禮言都要放棄了,只見楚副教授春風滿面地開門,「小言啊!稀客!能得你登門造訪真是三生有幸。」

    秦禮言剛想客氣兩句,居然看見楚副教授穿著圍裙拿著鍋鏟,這搭配要多突兀有多突兀,小言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

    「小言!你來啦!快進來。」臥室里傳來含糊不清的聲音,秦禮言聽得一愣神。

    楚副教授笑著推了他一把,「張程叫你,進去吧。」

    「張程?他在您臥室里?」秦禮言渾渾噩噩的。

    「你知道,讓客人睡沙發有違我的道德修養,一個人如果良心不安會導致極大的精神障礙。」楚副教授果然滿嘴書面語,他說完了也進了廚房了。

    秦禮言糊裡糊塗地進了臥室,裡面光線昏暗一股酒精味,但能清楚地看到張程正躺在床上,被子一直蓋到下巴,就露了個腦袋出來。

    秦禮言先把窗簾拉開,然後一屁股坐在床邊,仔仔細細看著張程的臉,其實也沒什麼大的改變,就是沒戴他那副黑框大眼鏡,眼睛似乎有點腫,臉色蒼白,顯得嘴唇特別紅。可秦禮言怎麼瞧怎麼彆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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