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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7:50 作者: Munjeet
    我嘆了口氣,略一思索便下定了決心,剛好這時也走到了一個不方便再走下去的空地,我帶著她停了步,轉而面向她,確定她看了過來後,我臉色嚴肅地開口道:「便秘一般在中老年男性人群中多發,女性也有,但那大多出現在老人身上。但即使我不說這些,是不是便秘,我想你心裡也是有數的。現在這裡就咱們兩人,你也不用再扭捏,誠實地地回答我一些問題,好嗎?」

    「我……」她卻依然十分的放不開,「我真的沒什麼的,醫生你,你多慮了,我……」

    「你以為這是你自己的事嗎?」我有些不耐地打斷了她,用極嚴重的語氣繼續道:「你所患的病,很有可能是一種具有高度傳染特性的下消化道感染疾病,我理解你可能覺得不好意思,所以刻意隱瞞,但細菌感染並不是那種你想像中靠拖延就能治好的病症,拖延絕不是長久之計!而且就算你現在真能瞞得了一時兩刻,到後期,病情帶給你身體上的痛苦絕對不是你能忍受得了的,所……」

    「好了你別說了!」她突然尖聲打斷了我,環顧四周,沒有了可以讓她躲在身後的丈夫,也才終於明白了當前的狀況,「我知道了,你問吧!」

    我聞言這才放下了些心,一股腦地講能想到的用於輔助判斷病情的問題,都問了個遍,的到的結論不算意外,但也絕對讓我高興不起來。心情的沉重無以復加,我滿是無力地開口道:「現在除了一些更確切的檢查,我對你的病情大致已經有了了解,你回去可能需要與其他病患分開居住,讓值班的護士給你準備一個小病房,今晚先好好休息吧。」

    說著我就要轉過身,中途卻被譚瓊拉住胳膊,我皺著眉頭轉而看她,只見她眼神閃爍,猶豫不定,但最後還是鼓足勇氣開口說道:「我想知道我到底得了什麼病?」

    我點了點頭,回看向她,說道:「病的俗名叫腸道壞疽,你現在的病情大概處於中期偏後,具體的明天再跟你介紹,今天回去好好休息,這也是配合治療的一部分,知道嗎?」

    譚瓊的臉色沒有變得更好,但也沒有再說話,聞言後順從地點了點頭,跟著回到了營地。我將她送到了病房帳篷前,對著門口的值班護士低聲囑咐了一陣,才道別著離開了那裡。

    下意識地往住宿的帳篷走去,我掏出手機,很快找到唐生的手機號,點撥出鍵時,卻還是頓了頓。現在是晚上,而且是在營地,壞疽的事十分緊急,必須馬上商量出處理的方案,所以我找到他是必要且沒有其他選擇的,在這樣的心理建設下,我憑著一時之勇,終於按下了那個鍵,一邊自顧組織著語言,一般將手機放在耳邊。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帳篷開口處,想著進去說話會不方便,我打算先往一邊走去。鄉野的蚊蟲在物體移動的情況下,也能有效地進行著維持他們生計的工作,就這一段,我裸露的腳踝上已經有了好幾個紅痘痘,我跛著腳去撓。不經意的一抬頭,看見帳篷前那圍滿蚊蟲的燈下,站著一個挺拔的身影。

    唐生此人的氣質,向來是清冷而內斂的,或許是微黃的燈光的渲染,又或許是周圍寂靜的夜色,在這樣糟糕的環境下,我竟會覺得,他看起來分外的溫暖。耳中表示著電話接通的「嘟嘟」聲響起,幾秒後,一陣明顯來自原裝的鈴聲從他的方向傳來,我發現,即使是這打破寂靜的鈴聲,現在聽來也分外溫馨。

    在他將手機掏出來之際,我才後知後覺地掛了電話,隨著他看來的目光,我略顯侷促地輕聲開口道:「過來一下吧!那邊不方便說話。」

    看著他依言走了過來,我聽著胸腔震動得清晰可聞的心跳聲,緊張得直接忽略了腳踝傳來的瘙癢,強自鎮定著,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這樣的表現我沒有想過能瞞過他的眼睛,見他皺了眉正要說話,我先一步開口道:「我與剛才那個女患者,談過了,壞疽的情況差不多已經確定了,我先讓護士幫她另外安排了一個病房,等方案確定了,再說轉移的事。她丈夫的情況,你們確定了嗎?」

    唐生的眉頭沒有松下來,一言不發地看了我一陣,抿了抿嘴,說道:「現在沒有相應的檢驗工具,由於她丈夫並沒有出現足夠的病徵,我們還不能確定他是不是被感染,任主任讓他先回病房了。」

    我聞言愣了愣,問道:「那位前輩,是主任啊?主管疾控的事嗎?那他…他有沒有對我們這邊的預後工作說起過什麼?是不是很不滿意啊?」

    第一百五十章 腸道壞疽(2)

    唐生聽到我的問話後卻依然皺著眉,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又看了我一陣,才一邊側開身來,一邊囑咐似的說道:「你回去睡覺吧,明天需要抽空開一個會重點討論這些事,你跟你們負責人說一聲。」說到這兒他頓了一下,應該是心中有了憂鬱,只見他隨後又開口說道:「你們的工作沒什麼問題,你備好精神,白天好好工作。」

    我聽言卻還是有些躊躇,正打算開口再問點兒什麼,一抬頭,他卻已經轉過身,連告別也沒說便匆匆離去了。很多時候,人的背影往往要比人正面的形象要給你更深的印象,我盯著他遠去的樣子看了有幾秒,那之後的整個夜晚,這個挺拔而決絕的身影困擾著我的夢境。

    這晚的一波三折,讓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完成「備好精神」這個看似簡單的任務,醒來的時候,身旁的同事正滿臉睏倦地整理著衣服。沒有了賴床的欲望和條件,我乘勢起來,一言不發地也很快地收拾好了自己。

    災區初步清理工作已經接近尾聲,能夠救出來的傷患陸陸續續地得到了醫療處理,但我們仍不免悲哀地發現,得道救援的人口,和申報失蹤的人口,在數量上,還是差著一定距離。雖然到現在還沒掩埋在地下的人們,他們生還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作為醫療工作人員,我們信仰生命,當然也相信生命的奇蹟。只是另一方面,活著的人還面對著一個支離破碎的現實世界,我們都知道,這才是需要不懈奮鬥的地方。

    一個上午的時間匆匆過去,消防官兵從東北角的廢墟中又發現了三個受難者,據說是包括一個五歲男孩在內的一家三口,經過工作人員的積極施救,將人送過來時,我們卻只看見了一個孩子。孩子雖氣息微弱,但卻實實在在地在呼吸著,我和一個協助工作的護士共同注意到了他嘴角一串早已凝固的血跡,一番仔細的檢查後排除了肋骨斷裂或者臟器內出血,隨後心裡不約而同地,都對當下的情況有了了解。

    兩個成年人,在極度平乏的環境下,一致而堅定地選擇了自我放棄,來成就自己孩子的,哪怕是一絲一毫的,生的希望。這樣的事情,在這幾天,無論是親身經歷,還是道聽途說,我們都了解到了不少,只是難以避免的,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深刻的動容。

    病床上的孩子無知無覺,在緊急設置的呼吸裝置和注射的急救性營養素作用下,生命體徵漸漸穩步的迴轉。再過幾小時,就會有一架直升機降落,其他的醫護人員會攜著擔架奔跑過來,將他帶離到一個擁有完備設備的安全的地方,當然最主要的,是將他帶離這個,給他人生帶來了可能永遠都無法磨滅的傷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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