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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7:50 作者: Munjeet
    這是我一天中第二次出現信仰模糊,我自覺這樣這樣下去不行,強大著膽子朗聲問道:「誰啊?」

    話音落下後沒有立刻聽到回音,雖然只有幾秒的時間,但我還是覺得氣氛變得越來越詭異。在我為了避免崩潰,考慮著要不要再問一遍的時候,門外終於響起了一個聲音:「是我。」

    短短的兩個字,十分及時地拯救了我,同時在一瞬間安定下來的心的提醒下,我也很容易地就明白了這兩個字所代表的含義----外面站著的,是唐生。

    「為什麼不開燈?」這是在外面過道朦朦朧朧的燈光下,板著一張生人勿近的俊臉的唐生進入後沒多久的第一句話。我努力觀察他的臉色,以判斷這句在我看來有些意義深遠的問話背後的含義,因燈光的問題最後宣告失敗後,放棄般回答道:「為了節約電費。」

    注意到唐生的眉頭在聽完後明顯可見地一抽,我忙補充道:「我剛剛只是在寫東西,留一盞燈就夠了。」

    他聽完後沒有再對此作出任何反應,將他一直提在手上的一個行李包放在了書桌旁的凳子上,隨後抬眼快速而清淡地一眼掃過我,轉身腳步不停地走出了門。全程我只看著,雖然中途想過要開口將他叫住,但最後依然只是看著。

    十分鐘後,屋內的最後一盞燈也熄滅了,那張之前曾讓我無限糾結的檢討被順利地遺忘在黑暗中,我躺在床上,腦中思考著一個永恆而經典的問題:愛情,我和唐生的愛情。

    通常來說這樣的問題並不會困擾我多久,因為我和他性格中的糾結部分往往並不容易被激發,至少不會出現被同時激發的情況。這讓我想到幾天前,在我因再聯繫房屋中介的麻煩性而還沒有完全下定決心的時候,發生的一件算不上小的事。

    這件事發生的前提,是我已經與任惜談好,會通過語音甚至必要的話,視頻採訪的方式,將一些我大致可以確定的事實公布。我的出發點很簡單,不是要摧毀輿論,只是為了要將輿論儘量的引導向事實的方向,只是比較不幸的是,唐生在這一點上,堅定地與我保持了不同的意見。在利用他與任惜的親緣關係了解了我的計劃後,無恥地再度利用這種關係,制止了計劃事情的發生。

    這樣的做法讓並不能完全信任其他記者的我很是窩火,一怒之下,我直接衝到了韓芊之前主治醫師工作的地方,在情緒的動員下,輔以所有能想到的有些還只是猜測的線索,大鬧特鬧。終於以極其生動的現身說法,以及多家媒體不請自來的配合,韓芊的醫療欺騙事件由個人主導變成了團隊作案。

    雖然這樣的結果絕對地出乎我的預料,我還是固執的不願意跟唐生好好說話。當時他的態度倒還正常,在發現沒有通過語言交流解決爭端的可能後,他也只是無奈的笑著,滿滿的一副包容的樣子。

    事情的最後,是院長少有地十分不和藹地將我和唐生叫到了他的辦公室,疾言厲色且恨鐵不成鋼地狠狠將我倆,或者主要是我,罵了一頓,隨後竟反常地以雷霆萬鈞的手段,很快地平息了這一場混亂。

    我決定搬出去自己住的動機十分複雜,但人並不總是一定要想清楚前因後果才行動,我做了,並且一直避免去想事件的因果。

    直到兩天前唐生突然找到了我……

    作為一個用以打發入睡前時間的問題,這樣複雜的事情缺少了一種助眠的功能,並且很可能不能排除其有提神的功效。在我終於回過神發現來,自己其實越想越清晰的情況後,夜變得尤其漫長,最後,我將檢討從頭到尾改了一遍。

    第二天強振精神去了醫院,連白大褂都沒有穿,便去直接循著引導去到了之前還沒有造訪過的,檢驗科科長室。辦公室空無一人,唯一一個能表示辦公室主人身份的玻璃立牌上面寫著:餘利。

    對著這看起來應該屬於一個男子的名字我皺了皺,難道昨天那麼理直氣壯叫我寫檢討的不是科長?不對啊,不是科長怎麼能有能力決定我……

    開門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維,想到來者的身份,我面色誠懇的轉過身去,看到昨天那個女醫生的臉,我難掩意外的開口道:「你叫餘利?」

    她沒有回答,面色有些不滿地瞪了我一眼,幾個大步走到辦公桌後坐下,將拿在手裡的一些資料攤在桌上,看了起來。我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之前的口氣的確有問題,舔了舔嘴唇,略略靠近了幾步,將手上的檢討輕輕放在她的桌旁,緩緩開口道:「對不起,我只是,只是沒想到這是一個女生的名字,剛才沒注意語氣,我……」

    她有些不耐煩地開口打斷了我:「有事說事!你在急診也是這麼浪費時間的?」

    寥寥數面,我早已被她向來不友善的語氣噎得沒有脾氣,略一斟酌便開口道:「檢討我已經寫好了,你要不要看一下?」

    說完我不免期待地看著她,卻發現對方完全沒有要移眼看一看這封我連夜趕製的認錯書,在台面白紙反射的微弱燈光下,滿臉我之前沒有見過的認真仔細。

    度量著這樣的情況不適合我再打擾,我默默的站在原地,等著她忙完,在我檢討中儘量表現出真情實感的促使下,解除我才回來工作一天便被迫停職的窘境。等待的時間一如既往的不好過,特別是在我沒有辦法通過其他方式來轉移注意力的情況下,這樣的痛苦隨時間的流逝呈拋物線劇增。

    萬般無奈下,我甚至開始分析,這樣的狀況是不是能夠說明我沒有耐心?我們的余科長在我得到最終的答案之前終於抽出時間,拿起我遞過去的那張,現在在我看著充滿著希望被寵幸的渴望的文件紙,看了起來。我深吸了一口氣,正打算將腦中自我度量的情緒換成緊張感,下一瞬,她卻已經快速地將紙一把丟開,隨後留下一句:「不合格,回去重寫。」

    許多許多年前,一個深刻透查人心的馮姓先哲曾說過這樣一句極有深意的話:江山易改,稟性難移。這是我在終於還是沒能抑制住自己脾氣時,對自己的安慰,當我瞪著她大吼的時候,我告訴發泄了情緒後再度滿心後悔的自己,至少,這應該是個正常並且無法避免的事情。

    餘利作為我的發泄對象,並不能體會到我內心的後悔,同時作為我的上司,她有足夠的底氣,命令我「滾出去」……於是,我出現在了門外的走廊。

    靠著牆,我再一次進行著深刻的反思,之前被提溜到辦公室接受院長訓話的時候,我曾保證,以後再也不在醫院發脾氣。雖然當時說這話時,我的主要目的是為了順利地矇混過去,但在知道了這是一個身患絕症的老人的囑託後,保證真的變成了保證。

    所以後悔和反思也都真真切切,心虛也真真切切,為了不讓這件事有機會傳入院長耳中,我當即又敲響了辦公室的門。門內傳來的聲音,是「請進!」而不是「是誰?」,這很是巧妙地避免我需要撒一個無關痛癢的小謊以順利進入的可能,無疑讓我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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