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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7:50 作者: Munjeet
    你來我往的談話總是容易打發時間,當我意識到手裡剩下的飯菜已不知不覺地變冷,一看表,才反應過來,到了需要告別的時候。

    白天的走廊不管哪個時間段都是人來人往,我到化療室報告的途中,不期然的與一個從一邊岔道突然跑出的孩子撞上。孩子身量小,力氣也不大,我只稍稍退了一步便穩住身形,再一抬眼看去,卻頓時嚇得不輕。

    面前的地上,剛剛與我相撞的孩子,一動不動的仰面倒在地上,慢慢地,從他的鼻腔流出了暗紅色的血。我的第一反應是蹲下要開始檢查,只是還沒能翻開孩子的眼瞼檢查意識,旁邊就突然插入了一雙手,在又一次驚嚇了我的同時,這雙手一把抱起地上的孩子。在我抬眼看去時,視線中卻只剩了一個匆忙得全不顧周圍的白色身影。

    雖是很快的反應過來,起身追去的的路上,我還是險些跟丟。好不容易再一次於視線中捕捉到那個身影,我一邊撐著膝蓋喘氣平息,一邊粗略打量周圍,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發現,此處正是我本要前往的地方----透析化驗室。

    沒有急著去值班室辦交接,我首先循著之前那個身影,快步向她靠近。在看到她動作極為熟練地為躺在透析病床上面色蒼白,仍昏迷不醒的孩子上裝置時,我才稍稍鬆了口氣。

    面前的女子穿著與我一樣的白大褂和隔離服,半背對著的她讓我無法看到她的胸牌,但我猜測,她應該是與我同科的同事。看著她幾乎是一氣呵成地運行了透析機,我也漸漸確定了心中的猜測,在她轉身之際,我試探著開口道:「你,認識這位病患嗎?剛剛我走得及,一時沒注意,跟他撞上了,這樣會不會有什麼大礙?」

    我說完後有一段沒有聽到回應,在我疑惑著是不是機器太響阻礙了我聲音的傳達,正打算再說一遍的時候,她卻終於轉過身來,眼神淡漠地看著我說道:「你長腦子了嗎?距離透析室不到五十米,出現了鼻腔靜脈破裂並且是已經暈倒的患者,你不知道馬上送過來,還拖延著做什麼檢查?診斷學學哪去了?」

    沒想到會突然應對這樣一段對話,我有些不知所措,躊躇著語無倫次道:「不,我,我是因為……」

    她見狀更是一臉不耐煩地打斷了我,視線在我身上很快地一掃,隨後漫步進行地開口道:「你不會就是科里新來那個吧?不是據說是個胸外醫師嗎?就這點兒本事?」

    如果之前的話還能讓我當做是能夠虛心接受的批評,這話就完全是羞辱了,我聽完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語氣有些沖的說道:「你是不是過分了,這個孩子的事,我承認是我誤判了,但這跟我以前是個臨床醫師有什麼關係,你又憑什麼這麼說話?」

    「憑什麼?呵~」她竟絲毫不掩飾臉上的輕蔑,拿起一旁的機器使用記錄本,一邊填寫著必要的參數,一邊繼續道:「會問出這種蠢問題,倒還真像你的風格,但我沒心情搭理你。」說著她將本子一關,雙手插兜,一邊抬步向一旁走去,一邊繼續道:「守在這兒,等會幫這孩子拔了設備,你就可以回去了,好好反思,什麼時候交了一個合格的檢查,什麼時候再回來上班。」

    「什麼?」我聽完頓覺不忿,抬步就要追上去理論,一句「你站住!」字還沒有出口,前面便又傳來她略帶威嚴的聲音:「叫你好好在原地守著,聽不懂嗎?還是現在就不想幹了?」

    我的一腔憤懣就這樣被牢牢的堵在了胸腔,一時間讓我難受得險些哭出來。

    最後當我真的乖乖地坐在透析病床邊,一心悲涼卻一點兒不敢馬虎地盯著屏幕時,我生平第一次地發現,這世上竟真的有人,能完完全全地將我壓制住,讓我即使不願意,也不得不聽話。

    由於一直以來,不管是唐生還是周女士,都喜歡以理服人,這樣的認知讓我十分崩潰。我開始不由自主的沉入到一種「完了,完了,我以後沒希望了」的困境中,正在不能自拔的時候,耳旁突然傳入了一個微弱的聲音:「姐姐,你是新來的嗎?」

    我有些詫異地循著聲音轉過頭去,才發現不知何時,床上的孩子已經甦醒,現在正瞪著一雙大眼睛,直直地看著我。我愣了愣,努力做出笑臉地回答道:「對啊,我今天才來這兒工作,對不起啊,剛剛撞了你。」

    孩子仍看著我,過了半晌,竟喃喃著開口道:「不想笑就別笑,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呢?」

    我聞言臉上一僵,在一陣尷尬的氣氛中,破罐子破摔般放棄了表情,情緒低落地撇開臉,心裡的不爽不知不覺到了一定的程度。在一陣短暫的沉默後,那孩子又開了口:「姐姐你怎麼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向辰星

    實在是沒心情搭理他,我隨意回了句:「沒什麼。」便轉過頭,一本正經地盯著屏幕。沒想到過了一會兒他又開了口:「姐姐你為什麼要盯著這台電視看啊?別的姐姐都沒有做這麼傻的事兒。」

    今天如此頻繁地第二次被鄙視智商,而且還是被一個孩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當即瞪了眼轉過頭去,撇了撇嘴,皺著眉頭問道:「你不覺得不舒服嗎?怎麼這麼多話?」

    孩子的臉瘦瘦小小的,眼眶周圍還有一圈,這讓他費力睜著看著我的眼睛更顯得大而無神,而我也是這才反應過來,這個孩子,應該生了不小的病。正因之前不善的言語後悔間,孩子嘴角一彎,一臉無害地搖著頭回答道:「沒有不舒服了,以前還覺得很想吐,但有一個跟你穿一樣衣服的姐姐跟我說,只要不在意就不會難受,所以我就一直試著多想想其他的事。」她看著我的眼笑得微微彎了起來,「後來,真的就覺得沒有那麼難受了。」

    我聽完有些吃驚,同時心中一陣不可抑制的刺痛,如果這個孩子的話是真的,我是說,如果他現在對人體中適應性最低的疼痛的感覺已真的已經弱化了,那他做透析,到底有多少時日了?

    之前的笑情緒早已煙消雲散,恍惚間,我發現我的喉頭已有些哽咽,努力忍住後,我輕輕扶住他的胳膊,輕輕開口道:「知道你不難受,姐姐很高興,那你能告訴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嗎?」

    孩子很快地笑著回答道:「我叫向辰星,媽媽給我取的,她說我出生的時候天上全是星星,其中一顆落了下來,就變成了我,我是不是很厲害啊?」他越說臉上的笑容越燦爛,最後變為一派的洋洋自得。

    我看著嘴角也不由得翹起,順著他的話說到道:「嗯,很厲害。所以我們辰星小朋友,剛才有想什麼好玩的事嗎?」

    「想你為什麼要盯著屏幕啊~」他又很快地接了我的話,面上也又帶上一副探究的模樣。

    沒想到會再度回到這個問題,我一邊深深為自己轉移話題的能力絕望,一邊強撐著笑回答道:「因為姐姐想要確定不會出現什麼危險的事,讓辰星感到難受啊。」

    他聞言卻皺起了眉頭,一臉疑惑地看著我說道:「看著屏幕就能防止危險的事發生嗎?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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