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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7:50 作者: Munjeet
    手機放在茶几上,這時突然亮了起來,我垂眼看去,是院長秘書發來確認我會出席季會的簡訊,在消息的最後,她稱呼我為,杜醫師。

    階梯會議室在我昏睡的那幾個月中又被翻修了一次,面積自然是沒變,好幾處小細節的變化卻著實讓這裡煥然一新了。我從左邊的門進入,側頭看了眼投影幕布上的座位分配,下意識地往靠右方急診科的位置走去。

    路過前方主位時看到院長剛剛準備入座,我正打算頷首打聲招呼,沒想到他卻先叫住了我,讓跟在他身旁的秘書帶著我到了左邊第四排的位置坐下,倉促間我只來得記看見不遠處唐生滿是漠不關心的側臉。

    這樣的畫面並不讓我驚訝,因我與他的上一次見面,就在今天的上午,在他的公寓中,我們簽署離婚協議。不清楚他是不是還在氣頭上,反正從頭到尾,他的臉色就沒有好過。這讓我頗為戰戰兢兢,幾乎就要開始擔心下午與他一起開會的場面會是何其的的尷尬,沒想到現在,倒是都解決了。

    離會議的開始大概還有半個小時,等待的時光我發現,陸陸續續到來坐到我身邊的人,我竟都不認識。直到一個面孔相熟但我一時還不能回想起的女醫生坐到了我身邊,笑著與我互相問了聲好,我才後知後覺地又看向作為分布表,發現此時自己正坐在檢驗科的位置,而身旁這個同事,也就是那天最後一次遞給我報告的那個人。

    這樣一來,要反應過來當下的狀況也不難了,很顯然,我就要成為周圍眾人中的一員,成為一名檢驗科醫師。在這種類似於發配邊疆的事情發生下,我心情莫名平靜,我安慰自己,至少,保住了飯碗。

    第一百三十三章 李院長(2)

    季會在硬體條件得到一定提升的情況下,軟體仍保留了熟悉的味道,在開始的一個多小時所有的議程大概可以概括為這樣的一句話:各科室代表以枯燥的語言,有選擇性地概括著這一個季度大多早已廣為人知的「大事」。

    由於這些事在我即使是作為病人都有過耳聞,後續的處理也著實稀疏平常,我對此實在提不起什麼興趣。正在與腦中的瞌睡蟲做殊死鬥爭時,前排的院長撐著桌子,緩緩地站起了身,我見狀頓時一機靈,強打起精神,看著他慢悠悠地,走到了台上,發言的位置。

    作為醫院的高層領導,大多數會議上,院長只做建設性的評論或指導,拋開我錯過的那些場季會不講,看到院長直接上台發言的狀況,對我來說是第一次。首先注意到他的手上沒有攜帶任何的像是發言稿之類的東西,唯一拿著的一張紙,也明顯是一張病理報告單。

    看著他低頭調試話筒的模樣,我心裡不免有些忐忑,在我停職的狀態下,還特意讓護士來通知我參加會議,不會是要當眾批評我吧?

    院長在我越來越緊張的眼神中終於說出了第一句話:「各位同仁,大家下午好。我在八年前接了前吳院長的位置,擔任H院主院院長的職位,這麼些年,聽別人做報告的時候多了,自己親自講的機會倒是少之又少。跟同志們交流的情況,可能也算不上好,這的確,是我的問題。」

    見院長說得不免慨嘆,同事們都相繼安慰似地鼓起了掌,有些人更是直接搖頭開口否認,會議室都場面由此變得熱鬧了些。我跟著拍著手,皺眉看著台上,心中仍有些忐忑。

    「工作在管理階層,我做得算不上得心應手。」院長在掌聲漸漸歇時再度開口:「再加上我們職業都特殊性,很多時候會因為手術,忽略了交流的重要性。」說到這兒時,他突然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繼續道:「前些日子我遇到一個同志,帶給我都印象很深刻,因為這是我少數幾次遇到因為對交流到需要度高到可以克服生理的阻礙的情況。雖然這嚴格意義上算不上交流,因為全程只有她盡了表達都義務,而我更多的,仍如以往般,只是個信息的接收者。」

    院長說到這兒低頭意味難辨地笑了笑,隨後抬頭又道:「除了交流的問題,單就從事醫藥行業的這麼多年來眾多經歷坦白地來講,我不是一個合格的領導者。」他在台下眾人又要下意識開口否認的時候抬手制止,「那些奉承的話,還是先放一邊,聽我說完吧!」

    他手指摩挲著被他放在台面的那張報告的邊角,繼續開口道:「當代是國內醫患環境動盪得最厲害的一個時代,這一點毋庸置疑,近八年,醫院中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或好或壞,或小或大,數不勝數。而比較不容樂觀的是,我們與病人之間的關係,在大形式上看來,是走下坡路的。我剛從業的那段時間,那種醫患間一片祥和的氛圍,的確是一去不復返了。」

    院長抬頭掃視著台下的眾人,語重心長地道:「作為體系的一份子,我常常在想,我們醫療這個圈子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我所看到的明明都是大家認認真真,勤勤懇懇工作的樣子,為什麼有總是時不時的,有外界對於咱們的負面的報導,而這些報導的真實性,又到底有多少?」

    他看著我們搖了搖頭:「在座的諸位都是經歷了高等教育一步步走到現在的優秀的人才,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我覺得我不需要多言。當然我也願意相信,你們都是合格的醫務工作者,未來的醫患關係會是什麼樣,還是由各位決定,我在這裡對你們寄予厚望。」

    「了解我的人應該都知道,」他又看了一眼那份報告單,抬頭後開口道:「在領院長這份職業之前,我只是檢驗科一個小科長,每天做的工作,無非是通過顯微鏡看著各種病理切片,分析判斷病人的病情。在很多同事看來,這相對起來,是一份閒職,沒有手術的壓力,也沒有出現糾紛的擔憂。在我看來,病檢關係重大,單從治病的角度,一份精確的病檢報告,往往能夠決定疾病治療的方向,甚至,決定手術的成敗。」

    說著他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所以各位在檢驗工作的同事,我希望你們認真對待自己的工作,不管是血檢,尿檢,還是更甚的活檢,都容不得馬虎,所承擔的責任,也並不比其他的科室要輕。」

    下意識覺得他是在跟我說,我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他見狀也撇開眼,嘆了口氣,繼續道:「相信大家聽到現在也不難明白,我對醫檢是有感情的,可以說,成為一個醫者的這麼些年,能夠在病檢上做出一些,還能說得出去的成果,是我最驕傲的事。」他又深吸了一口氣,「前幾天,我抽空又看了一個冰凍切片,標本是在咱神外科長一個開顱手術中取到的。」

    聽到這兒,我與周圍的人不約而同地看向神外科長,入眼是一張嚴肅而緊張的臉,隱隱的似乎還能感受到他眼中淡淡的悲哀。院長的聲音繼續響起:「當時有事,切片是幾天後才做好的,我看了之後的得到的結果算不上明朗,初步來說,就是我們常說的腦部神經瘤。雖然始發部位不能確定,但至少可以根據異型性,基本可以判斷為惡性腫瘤了。」

    「這個標本的來源,」院長拿起了手上的單子,將其放在投影儀下,「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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