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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7:50 作者: Munjeet
    我聽言更是不服,張嘴就要跟他理論,冷不丁被旁邊突然伸出的一隻手制止住了。本該脫口而出的話一下被堵在嗓子眼,我頓覺悶得慌,轉過頭一看,發現拉住我的是手術護士。

    我緊皺著眉頭,不解地問道:「你這又是要幹嘛?我剛剛做錯什麼了?他憑什麼把我擠下來?」

    那護士也蹙著眉看著我,手上的勁兒卻一點都沒有松,她勸慰地對我說道:「醫師,你就別逞強了,我剛剛幫你穿隔離服的時候,都發現你戴著腰封了,真的不能硬撐了。廖醫師也是我叫來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你……」我突然認出她,她是經常配合唐生手術的那個護士,是神外的老人。有了這一層認知,我盯著她一時不能言語,心中一片譁然,這算個什麼事兒啊!

    出手術時候,我稍一收拾,便灰溜溜地回到了病房,自暴自棄般躺在床上,我閉上雙眼,熟悉的無力感再度襲來。

    我想起一個月前,在唐生的辦公室,他跟我求婚的情景。即使是處在那樣複雜的情緒當中,我也仍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說那些話時的真誠。他是真的想要娶我,我知道,但是是為什麼呢?

    類似的問題,在本科我與他談戀愛的時候,還問過。我問他:「為什麼要跟我在一起?」他說:「因為喜歡。」

    對於這樣一個答案,我其實是不滿意的,現在的人們將喜歡說得太過於廉價。他們喜歡花,喜歡草,喜歡大海和陽光,喜歡對方,這些喜歡,看起來沒有區別。

    可我總覺得,人們對於一個生命體所承載內容的喜歡,不應該只是這樣,因為在我的世界中,生命是一切事物中,最不能馬虎對待的一個。

    一晃這麼多年也就這樣過去了,我和唐生沒有再成為戀人,只是總在無形中感受到,與他之間有一條透明的紐帶,將我倆聯繫。就像我從來抗拒依賴,遇事卻總要下意識地依賴他;就像他向來一身輕鬆,慢慢地卻變得負擔滿滿。

    所以即使在我清楚地意識到,我對他的依賴早已不可自拔的時候,仍下意識地要去迴避他求婚的這件事。我甚至連問為什麼的勇氣都沒有,因為在與周女士相處的那二十年中,我還沒能學到,如何心安理得去依靠別人生活。更因為,他即使離開,都還要苦心孤詣般,在我身邊布下了重重眼線。

    被迫的養病是件十分煎熬的事,這種煎熬,比較著重地體現在我拒絕在移交病人的申請書上簽字的情況下。一次又一次,相關人員拿著資料找過來,苦口婆心地勸說;一次又一次,我不僅沒有理會他們,還總找機會溜出去巡房。

    當我特有的倔脾氣在這場對峙中被完全激發出來的情況下,對方由於還身兼其他工作,而逐漸拜下陣來。對於這個結局,雖然腰上的確很痛,我也由衷地覺得高興。

    患有先天性遺傳病的那個孩子,在連續輸了好幾天的液後,終於脫離了持續低熱的狀態。但他的母親對我們的態度依然不冷不熱,他們在病房呆久了,同室的病人總也知道了些什麼。在漸漸形影相隨的同情,憐憫的目光中,這位母親情緒更是低沉。

    出院的那天,辦手續的全程,她抱著孩子,一句話也沒有說,離開的步伐,尤其快速。

    韓芊本身並不是一個悲觀的人,這一點,在我上一次跟她談話的時候,就隱約感受到了。但雖然說心理指導牽強了些,但我希望親自為她動手術的意願,是真實的。

    這天傍晚,我又神態稍顯猥瑣地偷溜去了她的病房。前一天,韓芊由於血管出現淤血現象,被送去做了一次透析。雖然說人的適應性是挺強的,但不管怎麼說,這也是第一次接觸,一定的影響總是會有的。料想到她可能會不舒服得一天都吃不下飯,中途我順道還去食堂打包了一份蔬菜粥,但在進屋後,我卻難免一愣。

    一向沒有人的韓芊的病床前,此時一站一坐存在著兩個人。站著的那個右手拿著一個竹棍,杵在地上,左手撫著床尾的欄杆,拇指正緩慢地磨蹭著欄杆的金屬桿身。帶著墨鏡的臉低垂著,像是在思考著什麼。隨後我認出,他便是韓芊的丈夫,倪山。

    想到這兒,我轉頭向此刻坐在凳子上的人看去,從背影便能確定了對方是一個老婦人。見狀,我忙抬步向她的病床走去,靠近了我有些訝然地發現,想像中本應該正大叫撒潑的這個人,正端著一碗白米粥,一勺一勺地,神態十分耐心地餵著韓芊。

    原本準備的話不合適了,我舔了舔嘴,乾巴巴地問了一句:「你們是誰啊!」說完我才覺得自己的語氣不太對,忙又補充道:「之間沒怎麼見過,是韓芊的家屬嗎?」

    倪山對我的問話自然是沒有什麼反應,餵飯的老婦人聞言後,轉頭輕飄飄地看了我一眼,隨後若無其事地對著韓芊問道:「她是誰啊?是你那群狐朋……」

    「媽,她是我的主治醫師,杜醫師。」老婦人的話還沒說完,韓芊便出言打斷了。即使這樣,我還是能大致猜到她沒說完的話是什麼,一時皺了眉,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並沒有穿白大褂。

    嘆了口氣,我看著老婦人說道:「你好,我是韓芊的主治醫師,她的手術近了,我這次只是過來看一下她的情況。由於是下班時間,我也沒有穿工作裝,讓你誤會了不好意思。」

    她本有些沒反應過來,聽我說完才徹底變了臉色,不過幾秒,便是滿臉笑顏地看著我說道:「是杜醫師啊,我是韓芊她媽,這段時間真是麻煩你,照看我們韓芊了。」

    我下意識覺得她的笑十分不真誠,跟著也退了一步,可以與他拉開距離後,才說道:「是韓芊的婆婆吧,我聽她說過,不麻煩,這些都是我的本職工作。」

    她聽言臉上的笑不由一凝滯,隨後故作嚴肅地說道:「瞧你說的,什麼媽媽婆婆的,韓芊她進了我家,我就把她當親女兒看待!哪用得著分那麼清楚啊!是吧,啊芊?」

    我隨著她的話音,看向韓芊,雖沒在她臉上看到什麼異樣,但總也覺不出開心的情緒來。我搖了搖頭,不想再計較,只看著她說道:「怎麼樣?聽說你昨天去做了透析,現在感覺還好嗎?有沒有很難受?」

    韓芊聞言撫摸著胸口,點著頭,回答道:「很難受,一隻吃不下東西,頭也很昏沉,打不起精神。」

    我頷首安撫道:「恩,第一次做透析差不多都這樣,有些身體素質好一些的,可能會覺得輕鬆點,所以最重要的還是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說最後那句話時,我刻意地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那位婦人,見她還是一臉坦然的模樣,我呼了口氣繼續看著韓芊說道:「不過剛才進來的時候,倒是看你吃了幾口飯,說明情況也沒那麼壞嘛~」

    她聞言小心地看了那婦人一眼,沒說話,只臉色懨懨地點了點頭。我看她著樣子反常,但顧及到這狀況,一時也沒有問出來,但還是方心不下,轉身看著那婦人說道:「韓芊的病需要靜養,家屬要是沒什麼事兒,可以先回去,病人有專業的陪護在照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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