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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7:50 作者: Munjeet
    她聞言竟是笑了,「那位叔叔看起來就是醫生叔叔啊。」

    什麼話?我不解:「那我呢?」

    「你一點都不像電視裡演的醫生,電視裡的醫生都沒有笑,你總在笑。」

    「……謝謝你啊。」我覺得無語,這找的什麼爛話題,「那你長大後想做什麼啊,小妹妹?」

    她看向我,眼睛因哭過顯得亮亮的,「我也想做醫……」

    「娟兒,娟兒,快過來,你亂跑什麼,嚇死我了你。」安靜的大廳突然響起一把尖細的女聲,打斷了她的話。我轉過頭,看到李強和李娟的母親正狂奔過來,不一會,就越過我,抱住了她女兒,「嗚嗚~你亂跑什麼啊,你要是出事了,我和你爸該怎麼活啊。」邊說著,邊抱起她就往外走,從頭到尾,都像是沒看見我。而小女孩看到她媽媽來了,大概是覺得有了依靠,又開始哭了起來。他父親這時才進來,看見了小女孩安然無恙,鬆了一口氣,這才終於看到我,對著我,點了點頭。

    我總算對自己的存在感有點自信。

    但眼看他們這就打算要走了,趕緊向他們小跑了幾步,考慮到是晚上,還是稍稍壓了點聲音,說道:「誒,你們等等,你們兒子今晚又……」

    「今晚就算了吧。」我聞言停下了腳步,一楞,我正要繼續說,他卻再次開口:「孩子一大早還要上課,明天,明天我送完孩子就來醫院。」說完一行兩人,抱著小女孩,竟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看著他們漸漸消失在薄暮中的身影,一種不可名狀的無力感席捲了我,我扶著椅子扶手坐了下來,手肘撐在膝上,十指交握,抵著額頭,心裡難受得緊。

    第十章 深夜的交談

    不知道這樣做了多久,腦中還想著剛才的事,便聽到耳中傳來了逐漸變大的腳步聲,我抬起頭看向聲音的出處,發現唐生正皺眉看著我,慢慢走過來,手裡拿還著一個粉紅色的保溫杯,目測,是我的。

    他在我的注視下,走到我身旁的椅子坐下,我看著他皺著眉頭打量著我,看著他將手中的水杯的杯蓋扭開,看著他不發一語把水杯遞給我,慢慢的感到,心裡的不知所措在漸漸消融。

    「打過針了?」耳邊傳來他低聲的詢問。

    我無所謂的笑笑,「還沒呢?」

    他眉頭皺得更厲害,「還不快去,拖什麼,拖著等死嗎?」

    我實在看不下去,伸出手輕撫他的眉頭,微笑著開口:「別老說死不死的,平時工作還沒說夠嗎?」不等他回答,又說:「老皺著個眉頭裝老成,剛才可是有個小孩叫我姐姐,而叫你叔叔。」

    他聞言,眉頭漸松,面色稍愈,從臉上拿下我的,然後握住,沒放開。沉吟了一會,又開口道:「那不挺好,我就可以過一把老牛吃嫩草的癮了。」

    見他少見的開玩笑,我有些意外,打趣道:「你可悠著點,我可不想以後出去,被別人說,拐了個滄桑大叔。」

    他總算是笑了起來,我回想回來以後他屈指可數的幾次笑,心下一片悵然,這個男人,過得太幸苦了。

    我打開保溫杯,吹了吹蘊蘊的熱氣,小心的喝了一口,驅散了一些周身的冰寒,看他嘴唇也有些感,將水遞到他嘴邊。

    他就著我的手喝了一口,嘆了口氣,還是說道:「明天護士長上班了,還是讓她給你打一針,你不能總這麼大大咧咧的,小心點也不會少塊肉。」復又像突然想起了什麼,說道:「你剛剛在病房裡,是不是撞到了?「

    我驚訝於他在急救還能注意到周圍情況,而經他一提醒才突然感到,後腰真是痛啊。瞥了瞥嘴說道:「被一個小孩推了一把,後腰撞桌子角了。」側著身子背對著他,扶著腰委屈的說道:「真是疼啊,來,給揉揉。」

    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感覺一隻溫暖的大手覆在了腰上的痛處,輕輕的揉著,過來一會兒又聽見他問道:「那幹嘛要追出去?」

    我一愣,又想起剛才的事,悻悻然開口道:「是患者的妹妹,巡房的時候碰到她孤零零地蹲在他哥哥病房門口,好像家裡人不讓她來探病,這次私自過來的,讓我給開門。」猶豫了一下,又說道:「當時聽到房裡有動靜,我一時著急就沒顧得上,讓她進來看見了他哥哥的情況,剛剛追出來就是為了安撫她,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估摸著,明天家屬再過來可能得說這件事。」

    他聞言停了手,我順勢坐正,看到他點了點頭,又開口問道:「家屬來了?」

    「恩,來接那個小女孩。」

    「你沒跟他們說他們兒子的情況?」

    我無奈道:「說了啊~」

    「那他們?」

    「恩,還是走了。」

    長長的沉默之後,我嘆了口氣:「他們甚至還沒聽我講完病情,聽說啊,他們女兒現在可比以前忙多了。」說到這兒覺得心中愈加的憋悶,「你說,連我們這些陌不相干的人,都在絞盡腦汁,不顧一切的救他們的孩子。他們怎麼能,怎麼能,就這樣放棄了?」

    他聞言轉過頭看著我,「你想說什麼?覺得不值得嗎?」

    我沒敢回答,但還是默認了。

    他看起來有些生氣,刻意壓了壓情緒說道:「你得明確,你從踏入醫學院那天開始,不顧一切的拯救病患就是你的天職。他的父母怎麼對他,關你什麼事,輪得到覺得不值?」

    我感到十分委屈,喃喃道:「你凶什麼嘛,我是覺得,既然我擁有的專業知識,既不能總算拯救病患,也不能隨意判斷病患的生死,那我還能做什麼?」

    他臉色稍霽,看著我的眼神晦暗不明,抬手輕輕摸了摸我的頭,「我們還可以,做個醫生。」

    感染了狂犬病的小男孩在當日正午時分呼出了他這短暫一生的最後一口氣,當時,他的父親正姍姍來遲的出現在急診室大廳。

    在有了足夠光線的此前被當作暗室的病房裡,看見自己兒子臨死前猙獰的樣子時,這個因常日勞作而越發滄桑的男子,黝黑的臉上卻看出不悲喜。

    我不知道他的一臉木然到底包含了什麼,是不是有遺憾,是不是有悲傷,還是覺得,終於解脫了?

    寫完這個孩子病歷的最後一頁,我轉頭看向窗外的天空,入目卻只見一片灰濛,這是城市的常態,只是不知這俯視著城市的蒼穹是否能透過那層濃霧,看到這裡,又一個幼小的生命,就此隕落。

    第十一章 一個外勤的經歷

    當天下午晚些時候,急診呼救電話響起,一個年輕女性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來,「你好,H院急診科嗎。這裡有一個大約五十歲患者,在路上突發呼吸性鹼中毒,被發現時已並發了心率不齊,我正在做了初步急救,稍微穩定了病情。我們身在渤海路一段的岔路口,請立即派遣救護車前來搶救。」說完便掛了電話。

    我聽完立即發了出車通知,一邊打電話聯繫心外科準備手術室,一邊奔向停在門口的救護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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