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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7:03 作者: 荔簫
    良王一時沒說話,賀蘭世淵沉然片刻,又道:「再說,你也不是不想做這皇帝……」

    「皇兄!」良王聽得一驚,急要解釋些什麼,賀蘭世淵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逕自繼續道:「從一開始,你說的理就都對,但你從來沒說過是你自己不想。你來勸我,只是因為你尊重我這個做兄長的、你覺得從禮法來說不可如此,但你明明有你的雄才大略,你是想坐到這個位子上來一展身手的。」

    沐容聽著都驚了,只覺得這個人……有時候真是很可怕。也許良王是精通百家的「世外高人」,家事國事天下事,在他手裡都能迎刃而解;但賀蘭世淵……那是另一種感覺,好像在他眼裡根本就沒有大事。

    從賀蘭世淵把良王其實有才、且還有心當皇帝這個事實直言不諱地戳穿之後……氣氛就有點尷尬了。

    也是,不管賀蘭世淵心中多坦蕩、良王多有能力,這種心思還是可以被定義為「野心」的。是以周圍都凝滯住,良久,良王一叩首:「還請皇兄三思,臣弟告退。」

    其實沐容也知道,賀蘭世淵對她、對良王,都已經把各項理由說得很充分了。良王不答應並非因為無能,只是過不了心裡的坎兒,她也是……

    總覺得莫說是皇帝,就算真是二十一世紀的「主席」、「總統」也不能說不干就不幹了!

    道理總是容易說通,心裡的一道門卻最是難過。沐容隱隱有些期盼,覺得出宮後的生活一定不錯……但還是不能說服自己就此接受這個事實!

    國家大事,總要再努力一把。

    天黑又天明,再給皇帝奉上早膳的就不是沐容了。端著早膳的宮娥有點怯怯的,文俞上前了一步解釋道:「翁主說今兒個身子不適,不來成舒殿了。」

    就是看他們的神色賀蘭世淵也知道絕不是因為什麼「身子不適」,這是擺明了賭氣,原因大概還是那件事……

    一時也沒多說什麼,冷靜地用了早膳,更衣出了殿門,去找沐容。

    沐容正坐在鞦韆上發呆,心裡也是夠矛盾的。一邊是想逃離皇宮的私心,一邊是不肯皇帝為她舍下大局的理智,心中的兩個小人兒又打了起來,這個堅定說:「不行!皇位不能輕讓!」那個就頂一句:「良王比他有勇有謀!憑什麼不能讓!」

    直爭得她心底一團亂麻,真想玩玩過山車什麼的,不管不顧地叫一陣子,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壓力都吼出去。

    看到有人在月門邊,視線轉過去,如預料般看到了他。輕輕嘆出一口氣來,腦子一團漿糊就連身上也無力,沒心思搭理。

    賀蘭世淵也沒說話,走過去牽過她的手,拉著她一起坐到石桌邊上,銜笑問她:「還是因為那事?」

    沐容頜了頜首:「你不能……」

    「沒什麼不能。」賀蘭世淵輕輕笑著,「其實這事跟你沒什麼關係。」

    有些熟悉的說法讓沐容一怔,遂即不快地皺了眉,直言道:「這倒是聽著跟瑞王說的話有點像。」

    「不一樣。」賀蘭世淵搖了搖頭,「若是關乎家國穩定,我不會說與你有關,也樂得聽聽你的看法。但是這件事……興許聽來很大,實則並沒有那麼可怕,可以說是朝政大事,也可以說是我在娶你前料理好一些家事。讓良王繼位,他可以施展他的才華,你在宮外過得也更開心,不好麼?」

    該說是兩全其美,沐容聽著,都覺得勸無可勸了。默了一默,緩緩道:「可你不當皇帝到底是因為我不喜歡皇宮,現在我接受了……至少是不那麼討厭了,我願意留在宮裡,你繼續當這個皇帝,不好麼?」

    「是,也很好。」賀蘭世淵點了頭,笑意更深,「但是你看,大燕這麼大……在我賀蘭家手中一代代傳了這許多年,不是說換了皇帝就不在了。有沒有我當皇帝,大燕都還是大燕。可是你……」他一哂,「你嫁夫隨夫,嫁了我就只有我了,我怎麼能讓你委屈一輩子?」

    沐容愕然,就算是大燕確實不會因此吃虧,可他……是當真在拿她和一個國家作比。

    賀蘭世淵平靜地看著她,目中有內斂的光華,輕鬆一笑:「我既選了良王繼位,就算不得負了天下;若非要做這皇帝,就一定會負你。兩害相權總該取其輕,再者……」他故意吊胃口似的停了一停,見沐容有了想聽下文的好奇,才又道,「你說你想要『奮不顧身的愛情』和『說走就走的旅行』,前者你既然押在了我身上,後者……我陪你同走,可好?」

    ☆、第117章勸服

    也不知道是被什麼「邪惡力量」控制了,沐容心中感動之餘,居然連一直挺堅定的理智都在告訴她說:「答應吧~答應吧~這事靠譜~」

    要了命了……

    陰沉著臉找事緩解內心尷尬,問賀蘭世淵:「進屋喝杯茶?」

    賀蘭世淵欣然點頭,與她一起進了屋。

    沐容沏茶的工夫,他瞠目結舌看那貼了一牆的「標語」:姑娘你剛搬到這院子不久吧……

    貼了這麼多事怎麼回事啊……

    之前寫手記被查了這回索性明著貼了是吧?

    什麼「我要學會做灌湯包」,什麼「晚上再吃甜的就去死」……喲,那邊還有一張寫著「賀蘭世淵你再欺負我我就不給你做粥了」。

    賀蘭世淵眯眼笑:所以你一直堅持到昨天都在做粥是怎麼回事……

    這也就是仗著平日裡沒人進她這屋,不然看到她這麼指名道姓地議論他,宮女宦官非得嚇傻了不可。

    當然,前提是他們得看得懂她這一手鬼畫符似的爛字……

    沐容端著茶走到案前的時候,他的目光正落在最新的那一張紙上,那一段話有點長,加上她字難看,讀起來有點費勁。

    沐容當場僵住了……

    那……那個……別看了……那個……

    那個是她針對皇帝退位一事的決心和策略!

    總不能現在衝上去撕了,沐容認命,神情呆滯地坐下來,等著他的反應。

    賀蘭世淵終於看完了,風輕雲淡地一笑,掃了沐容一眼。

    沐容心裡一片陰霾……不,霧霾……

    太丟人了……!

    風輕雲淡一笑是怎麼回事……好吧她確實寫了「絕不服軟絕不退卻,絕不被賀蘭世淵那貨洗腦接受他的觀點」的話,然後還是被他迅速洗腦了……

    但是能不能這麼一笑表示嘲諷啊!!!

    沐容頹然伏案,表示:我沒臉見人了你不要理我。

    賀蘭世淵噙笑品茶,大是從容狀:以後又多了個調侃你的話柄。

    最鬱悶的還不是這種「明明有雄心壯志卻一舉被敵軍收服」的挫敗感,而是……面對良王……

    這個……

    怎麼辦呢?!

    雖然深有一種自己被賀蘭世淵洗腦了的感覺,但是又發自肺腑地覺得他委實說得有道理。然後……然後她要跟他一起去勸良王嗎?

    怎麼當了叛徒的感覺這麼濃烈呢!!!

    怕什麼來什麼,賀蘭世淵滿心愉悅、沐容滿心掙扎地一起往成舒殿走的時候,正巧碰見良王在外面候著。

    沐容臉上一陰,下意識地就覺得良王臉上也一陰----其實良王當真沒有。看她走在皇帝身邊,很正常嘛!

    可沐容心虛得心裡一直碎碎念:他看出來我倒戈了看出來我倒戈了看出來我倒戈了……

    舉步維艱……

    相比之下,最近挑明了想法的賀蘭世淵倒是比她鎮定多了,朗然一笑:「六弟。」

    「皇兄。」良王一揖,皇帝又道,「進去說。」

    一同入了內,宮人見禮奉茶之後如前幾日一樣被盡數屏退,沐容在旁邊靜坐著,目不斜視,打算先聽聽他們說什麼。

    鑑於之前已經一語戳破良王心思,皇帝這回更加開門見山,更加得寸進尺……

    「六弟打算什麼時候繼位?」

    「……」良王這回當真「臉上一陰」了,不是沐容的錯覺。皇帝問得忒直白,他輕咳了一聲緩了緩神才調整好心緒作答,出言仍是規勸,「皇兄……您要知道,自古皇帝退位,那也都是在宮裡住著,您照樣不能帶嫂子逍遙去……」

    賀蘭世淵微笑:「誰說我要退位了?」

    「……」良王語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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