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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7:03 作者: 荔簫
    賀蘭世淵再度看向攤販,那攤販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沉吟了一下如實道:「作畫之時未想這些,不過聽公子的話倒也有意思,它也確是幅幅相連。不若公子給個答案再說?」

    賀蘭世淵又問:「可能從末一幅畫為始,倒著答麼?」

    那人有些疑惑地點了頭:「可以。」

    走馬燈仍緩緩轉著,一幅幅畫依次呈現眾人面前。周遭安靜了,均好奇他能給個怎樣有關聯的答案----這五幅圖一會兒青山綠水、一會兒廟堂一會兒美人,可是半點關係都搭不上

    賀蘭世淵沉吟片刻顯了笑意,攬過沐容朗然道:「心中所愛之人最美……」

    明明白白討好美人的意思,周遭起了一片笑聲。賀蘭世淵微側首,看向雙頰登時通紅的沐容,又道:「美人含羞,雙瞳剪水最清。」

    有人訝然:這……雙瞳剪水也算水?!不過字謎燈謎常有拐彎抹角的,取字面意的不是沒有,也說得過去。

    第三幅是廟了,謎面是:何處的香火最旺?

    賀蘭世淵短作思忖,旋即又答:「夫妻和睦,家中萬事興,自然香火最旺。」

    一句話從示愛轉到了婚後,此「香火」非彼「香火」,不是寺廟進香,而是家中宗祠香火,亦是家中延綿的香火。

    聽得他一轉眼都要扯到生孩子去了,沐容看看下一幅圖的青山,心說他不會來個什麼「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之類的表示一時半會兒沒孩子也無妨,反正妻子在可以「努力」吧……

    賀蘭世淵低眉睇著她,見她面色忽然又紅了一陣,一時猜不到她在想什麼,只淡然地繼續答了下去:「兒孫滿堂,同游山為樂。妻賢子孝,方覺處處山青。」

    「……」沐容啞了,他倒是沒直接提生孩子一環,一跳就跳到了「兒孫滿堂」上。

    最後一幅,是那一簇花,各色均有,說不清哪只更美,最多是各有所愛人人均有答案。方才那書生說「書中墨染花最香」算是別出心裁的答案了,抬眸看向賀蘭世淵,不知他能給個怎樣的答案。

    賀蘭世淵一哂:「春去秋來共頭白,數載之後再為髮妻鬢邊簪花一朵,世上再無其他比這花更香。」

    五個答案,述盡夫妻一生,是否有些小聰明且先不提,旁邊眾人中已有不少靜靜沉思著。賀蘭世淵看向先前作答的那書生,拱手而笑:「兄台以為如何?」

    那書生一懵,遂是面色一白,仍是不肯服了輸去,輕笑道:「牽強附會!單說最後一條便漏洞百出,你身邊那姑娘鬢上的海棠就根本就不是有香之花,你是覺得『共頭白』時海棠便香了,還是擇個有香、她卻不喜的給她簪上?」

    嚯……

    沐容暗道怪不得書上總調侃古時文人嘴巴毒又酸,這番話駁了他不說,更有挑撥二人的意思。若是沐容心眼小些,大約多少得為最後一句話憋一口悶氣。

    賀蘭世淵從容一笑:「非也,她不喜的我絕不逼她,更沒本事讓素來無香的海棠添香。只一樣,有她這朵海棠在,旁的花我看不到聞不到,唯獨能嗅到的便只剩海棠枝葉之味,就算並非花香,於我而言也是世間之最了。」

    他談吐清晰笑意淡淡,沐容聽得都石化了。明明很是強詞奪理的解釋,怎麼被他一說就好像順理成章,而且……怎麼聽著那麼舒服?

    那書生被嗆得發愣,回了回神又駁道:「你這人不講理,你聞不到的便是不香了?」

    賀蘭世淵眉毛一挑:「兄台才不講理,我聞都聞不到,你硬說它比我聞得到的還香,這個講不通嘛……」

    有兩分調侃的意味,引得一片鬨笑,有性子慡利之人指著那書生直接喊道:「這位後生,別爭啦!你那答案是不錯,但人家討好美人的心思你學不來!心思來得不夠巧,服了輸罷!」

    此時莫說是那書生,就是他身邊那位姑娘的面色也白了一白,俄而瞪了他一眼,大抵是覺得這樣輸了又惹得眾人調侃大為懊惱。

    兩雙人間有些僵持,最後還是那攤主打了圓場,一邊摘了那走馬燈遞給沐容,一邊又挑了另一盞模樣也頗精巧地給了那書生身邊的姑娘。

    到底也都是讀書人,見了台階知道要下,書生便與他們相互一揖,各自攜佳人離開,此事便算了了。

    沐容拎著那走馬燈欣賞著走著,賀蘭世淵則一直攬著她,生怕她走神間撞了旁人。沐容看罷抬眼睨了睨他,嗔笑說:「這事可得藏好了,若不然傳出去,陛下堂堂天子跟個書生搶走馬燈,丟人了不是?」

    賀蘭世淵暗瞪她一眼,沉了口氣:「得了便宜賣乖是吧?我這不是千金難買美人笑麼……」

    沐容聽得腳下一停,又挪了一步到他面前,和他面對面站著,抬起頭:「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賀蘭世淵一訝:「什麼意思?」

    沐容認真解釋道:「你不是說『千金難買美人笑』嘛!我笑沒那麼難好嗎!」

    「咳……」賀蘭世淵輕一咳嗽,復又攬過她,一壁繼續往前走著一壁語重心長地解釋,「聽著啊……『千金難買美人笑』這話,沒有買美人傻笑的……」

    「……」你才傻笑!你全家都傻笑!我那明明是憨笑!

    沐容一邊心裡埋怨一邊任由他這般攬著她一路走著,不住地望一望兩旁街景,再看看手中轉了一圈又一圈的走馬燈,心裡很是甜了一陣,想像他方才說的那樣過一輩子。

    就好像是有意要讓大家過個好年似的,元宵之後,各種大事紛至沓來。

    正月二十三日,皇后楚氏病故,諡曰端和。

    棺槨仍停在長秋宮中。夜色里,沐容陪著賀蘭世淵站在輝晟殿高高的長階之上,遙望著一行人抬著棺材出了宮門。

    那裡面,才是楚氏的遺體,要趕去凌合下葬。

    宮中都戴著孝,沐容也穿得一身清淡,幽幽道了一句:「下輩子……她會過得好吧。」

    「嗯。」賀蘭世淵視線未轉,輕應了一聲,篤信道,「會的,六道輪迴總該公平。」

    楚玉珂是個好人,這輩子過得不開心,下輩子也該順風順水了。

    對外沒有廢后,喪禮仍是按皇后儀制而辦。國喪有三個月,全國範圍內禁止一切「娛樂活動」,禁止設宴禁止歌舞。這樣的氛圍中,悲傷很容易傳染開來,人人都在傷心,哪怕皇后與他們無甚瓜葛。

    緊隨而來的事情,卻讓眾人在悲傷中,陷入了恐懼。

    二月初二龍抬頭,瑞王封地映陽的一位將軍起兵造反,連同先前皋驊王部,兩面對錦都形成夾擊之勢。

    這還無妨,可後來又有稟奏……起兵的人數,遠多於他們封地上本該有的兵力,這是已私下屯兵多時了,做得密不透風。

    只是不知這回是瑞王的意思,還是部下借了他的名謀反奪江山。

    賀蘭世淵在看完了一摞有關的奏摺後,離宮去了禁軍都尉府。沒有走進牢房,隔著牢門看了看瑞王,輕笑一聲:「手夠長的,人在禁軍都尉府,還能調得了兵。」

    瑞王沉默而笑,少頃才道:「皇兄心甚通透啊,絲毫不覺得有可能是他們擅自做主麼?」

    「不覺得。」賀蘭世淵淡聲答了三個字,又說,「倒是想問問你,不怕這麼安排變數太大麼?你人在牢里,就不怕他們奪了江山之後自己稱帝?到時候,可就跟你沒什麼關係了。再或者,我若現在殺了你呢?你當你還有機會登基?」

    這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瑞王完全沒有這麼安排的理由。人都是有野心的,他們都清楚。將領們在征戰四方間威信愈高、權力愈大,待得奪下江山再接他出去尊為皇帝的可能實在小之又小。

    瑞王銜笑搖頭沒說話,二人便這樣各自靜默了一會兒,賀蘭世淵雙眸微眯著倒抽了一口涼氣:「難不成在你眼裡,只要我不做這皇帝便是,誰來都無妨?」

    瑞王仍是未答,賀蘭世淵神色微凜,又問他:「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寧可把賀蘭家的天下拱手相讓也要除我?」

    再一陣沉默,瑞王輕笑出聲:「在這些上,沐容大約比你想得清楚些。」

    「沐容?」皇帝一怔。

    「你記得砒霜的事吧?那天沐容來時,把我的心思戳了個透。」沐容說,他那是虐殺,而他也確是抱著那樣的想法,樂得看著皇帝逃無可逃地慢慢死去,「要我提醒你那之前都有怎樣的事麼?」

    賀蘭世淵一懵,遂即恍然。就是在那之前不久,自己和瑞王明言,沐容從此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他說他會努力娶到沐容,或者過幾年把她放出宮嫁個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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