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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7:03 作者: 荔簫
    皇后在半夢半醒間被陡然傳來的珠簾相撞聲驚醒,正要出言相斥,看清了來人便登時一個字也說不出了。

    他怎麼會在這兒……

    「楚玉珂。」三個字出口,旁邊的宮人都聽得一個激靈----二人大婚幾年了,這是頭一回聽皇帝連名帶姓地叫皇后。

    皇后怔然望著眼前的夫君,他的衣襟有些濕,髮際亦有些水漬,似是剛急著洗過了臉。

    怎麼會……

    「你一直催著朕納沐容入後宮,朕心覺尷尬也沒說過你什麼。今日此舉,你想如何?」

    「陛下,我……」皇后語塞,半撐起身忙讓旁人皆退下。沒了宮娥攙扶,連起身起得都費力。站穩了腳便要跪下去,賀蘭世淵遲疑了短短一瞬,還是伸手扶了她。

    但目光凌厲,更無勸語,只等著她的解釋。

    「求陛下廢了臣妾的後位。」皇后抬眸望著他,一字字擲地有聲。

    賀蘭世淵一怔,只覺不可置信:「……你說什麼?」

    「求陛下廢了臣妾的後位!」皇后再度道。這一次卻是喊了出來,喊得聲嘶力竭。

    「這皇后……臣妾一天都不想當……」皇后咬了咬唇,沒忍住湧出來的眼淚,聲音隨著淚珠的滑落軟了下去,一聲輕笑有些自嘲,「臣妾總卻陛下納了沐容,陛下是不是只覺得臣妾賢惠大度?不是的……臣妾有自己的私心……」

    賀蘭世淵不明其意,未再動怒,只扶著她先坐了下來,淡淡回了她一句:「你把話說清楚。」

    「宮中上下,甚至普天之下……提起臣妾,都是一聲『皇后娘娘』。可這皇后……臣妾一天都不想當,臣妾活得時間不長,但最不開心的這幾年,就是當皇后的這幾年。」皇后強扯起一抹笑容,「所以臣妾才一直勸陛下納了沐容、勸陛下喪期立新後……不是臣妾賢惠,是臣妾覺得,若是有了新後在,宮人必定知道輕重,斷不會多提臣妾這個皇后一句。」抬起頭,皇后的口氣森冷而堅定,「臣妾不想死後還被人一口一個『皇后』地叫著,再冠上一個冰冷的諡號,臣妾寧可被稱作『楚氏』。」

    這是對皇后二字厭惡到了極點,也是對後宮厭到了極點。

    賢惠了一輩子,終於在最後的日子存了私心,想為自己活上一把。

    「沐容很聰明,第一來見臣妾、幫臣妾把名字譯成靳傾語的時候,冠了陛下的姓……」皇后笑聲嘶啞,「可她不知道,臣妾根本不想當賀蘭家的人……寧可隨隨便便找個人嫁了,富也好、窮也罷,總好過在宮裡困一輩子,每天要見那麼多宮嬪……總也好過空占著這後位,占著陛下的一份心,卻做不了皇后該做的事。」

    賀蘭世淵神色複雜,覺得好像突然不認識眼前的髮妻了。

    「都說人各有命,都說緣分天定……臣妾不知道陛下您來世的命數是什麼,但臣妾做這皇后……總是要葬進皇陵,即便不跟您合葬也是存著皇后的名號……」悽然而笑,皇后緩而搖頭,「臣妾好怕緣分就這麼續下去,陛下您是個好人,但臣妾不想來世還做您的妻子……您知道的,臣妾對您沒有那樣的愛意,您對臣妾也沒有……」

    所以如果要這樣再續上一世的緣分,是多可怕的束縛。神鬼之事,說不清、道不明;人,只有恐懼和盡力躲避的份兒。

    「陛下守著良心因為臣妾不納沐容……但臣妾覺得,再怎麼說,沐容在陛下心裡也比臣妾來得重吧……到了那一步,陛下不想委屈她,自是要儘早立後,或者索性廢了臣妾立她為後……頂不濟了,也會如方才臣妾說的那般,宮人因有她便不會多提臣妾,臣妾也算安息。」皇后說著,瞧了皇帝一眼,視線一觸又即刻垂下,「想不到陛下竟然……倒是真君子。可臣妾犯了這麼大的錯,陛下還不廢后麼?是了臣妾的心愿,也是正宮規。」

    不同於沐容一哭就讓他心軟,皇后這番話說得平平靜靜,卻是在話語間圍追堵截,把他夾在中間,要麼廢了她,要麼……還是廢了她。

    賀蘭世淵凝神須臾,緩了口氣,神色如此:「梓童好生休息,這事不怨你。」

    「陛下……」皇后一愕,皇帝淡睇著她又說:「朕聞了那薰香便知有異,也猜到你必在吃食中擱了其他東西相佐。沒有戳穿,到底是朕自己也動了那心思。」

    動了順水推舟成事的心思,卻還是在最後一刻克制住了。

    「你在宮裡過得不開心,沐容不能是下一個。」皇帝一壁說著一壁往外走,皇后望著他的身形怔住,想再多說幾句卻又說不出口。

    末了,聽得他在臨出殿前頭也未回地又給了她一句:「你的心愿,朕會滿足,不許拿她做代價。」

    沐容回到自己房中時,只覺所有思緒都被抽空了,渾身發木。

    藥勁已退,她很清楚地記得在晚膳後發生了什麼,卻不知再往後又發生了什麼。

    怎麼會出那樣的事……那一桌晚膳,是皇后親自備下的。

    什麼世道!!!

    栽倒在榻上,只覺疲憊不已。

    太扯淡了……

    皇后急著讓她和皇帝趕緊成事無妨,怎的連這下三濫的手段都用上了……

    尼瑪……正妻給夫君下藥助他和別人「生米煮成熟飯」什麼的……在哪個次元哪個時代聽著都挺奇怪的吧!!!

    對皇后的怨念消褪之後,緊隨而來的,是滿滿的窘迫和擔憂。

    日後……還怎麼在御前做事……

    她確信,那個時候皇帝比她清醒多了,還跟她說:「我不能讓你過了今日就恨上我……」

    之後也是他叫人服侍她沐浴更衣……

    那麼,她都記得這些事,他記得……更清楚吧!!!

    以後簡直……無顏面對……

    無顏面對的時候會如何?是……冊封了她還是索性把她打發去別處?哪個聽著都不好,但與「裝沒事人接著該怎樣怎樣」比較了一下,沐容覺得這兩種出路都還是很不錯的!!!

    次日,還偏是她當值……

    早上磨磨蹭蹭地在房裡待了半天,最後去敲了十雨的房門,央著她說:「幫我跟馮大人告個假吧……」

    「告假?」十雨一愣,看看她,「身子不適?」

    「嗯!」沐容一點頭,堅定道,「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

    請假常用理由,從今到古屢試不慡,說得跟真事兒似的。

    ☆、第91章求婚

    十雨替沐容向馮敬德告假倒是不需要多解釋原因,皇帝對沐容的心思馮敬德清楚,哪敢委屈了她,告假就告假吧。

    但上朝回來,賀蘭世淵掃了一眼殿裡,便問馮敬德:「沐容呢?」

    馮敬德回說:「告假了。」

    「告假了?」賀蘭世淵眉頭輕挑,「怎麼了?」

    「她……」十雨在旁悶了一悶,最後按沐容的原話答了,「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

    ……什麼「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

    頭回聽這個說法,賀蘭世淵很是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點了點頭,轉身往殿外走。

    沒說不許人跟著,眾宮人當然是按規矩跟著,多半也都猜到了他這是要去哪兒----看沐容去唄。

    雖是解了禁足,但沐容暫時還住在那個小院裡沒般回去。到了月門前,見她正坐在鞦韆上耷拉著腦袋發呆。雖是沒精打采但面色紅潤,且天還冷著,若她真是因信期身體不適告假,敢這麼凍著?

    後面的宮人互相望了望:欺君?這姑娘又作死了……

    沐容當然是心事重重,一種坐以待斃的感覺。次奧躲了那麼久,最後還是要入後宮麼?還是因為一副暖情藥!真是千言萬語抵不過一碗藥啊!

    但好像又有點說不清楚的……隱隱的期待……

    期待個什麼勁兒啊!!!誰想困在這兒啊!!!

    自相矛盾著,餘光看見有人走進來到了她身後一時也沒回過神,直到鞦韆猛被一推,她如從前般反應敏捷地立刻踩地、跳下。

    回過身定睛一瞧,福□去,連頭不敢抬:「陛下大安。」

    這會兒心裡正亂著,真是一點也不想見他。再說……他就不覺得……尷尬麼……

    賀蘭世淵伸手一扶她,旋即笑問說:「信期到了?你信期不是月中麼?怎的改月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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