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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7:03 作者: 荔簫
「皇兄……」瑞王一駭,向後退了半步。雖是入宮時便已有所感覺,興許皇帝是知道了,但這麼快便從他口中直接聽到,仍是心驚不已。
對峙須臾,各自沉默著,均是面色平緩。沐容在旁提著一口氣,不知皇帝忽召瑞王前來到底為何,也不知他這一步要怎麼走。
直接抓了瑞王?應該不會,若要抓早抓了,拖到現在不就是因為對瑞王的勢力有所忌諱麼……
「蘇硯。」皇帝低喚了一聲,一直安靜候在一旁的蘇硯會意一揖,為側首示意了兩旁的手下。
便見身著寶藍曳撒的二人上了前,一聲不吭地押了瑞王,連沐容都是一愣:真……真直接抓了啊?!
驚詫極了。瑞王同樣愣了一瞬,繼而下意識地一掙,瞪向皇帝目光如炬:「皇兄你……沐斐說了什麼?」不經意間注意到了側旁的沐容,又是一怔,「還是說……」
竟還是沐容把他供出去的?
「沐斐會說什麼你應該心中有數。」皇帝輕一笑,同樣瞟了沐容一眼,「倒是沒通過沐容傳話,方才親口告訴朕的。」
說得平平淡淡,也沒提先前沐容先行說了的事,反是一副「你看她幹什麼的」疑惑神色。
一瞬間,瑞王的神色平緩了些許,清淺一笑,再無其他辯解,也沒讓禁軍都尉府的人再動手押他,逕自走向了殿外。
沐容望著那背影有點發怔,那麼挺拔的身姿,全然不像是要入獄的樣子。不解釋麼?還是另有別的安排……
聽聞一聲輕咳,沐容回過神思,默然道:「陛下不必這麼瞞著,興許告訴他是誰先招出來的,問話更容易些。」
畢竟,皇帝對她的信任比對沐斐多多了。若是直接讓瑞王知道起初是她供出來的,瑞王便不會再存著僥倖死扛下去。
「本來就是不該牽扯到你的事。」皇帝笑而搖頭,「該弄清楚的都會弄清楚,無需讓你再夾在裡面。」
沐容心中發悶,一邊是皇帝事事都為自己考慮,另一邊……那人也畢竟差點成了她的夫君。
大概是先前興王的事到底讓皇帝落了不好的名聲,賀蘭世淵先是嚴令不許禁軍都尉府動刑審瑞王,只讓把證據攤開了問話。第二日晚,蘇硯的長兄入了宮,沐容對他有所耳聞,知道他是沒有官職的清閒人,據說平日裡遊走江湖,也不知突然來此為何。
偷眼打量了來人一番:行走江湖的人,看著還挺清雋斯文……
蘇明逸沒見禮,賀蘭世淵也沒在乎,閒散隨意地問了一句:「表舅有事?」
蘇明逸默了半天,一喟道:「有些話,蘇硯擔著官職不方便說,我沒官職,和陛下少了一層君臣關係,不能不勸陛下幾句……」
「表舅。」皇帝支著額頭笑了,「朕知道他想說什麼,其實直接來說也無妨,多了那一層君臣關係他也還是朕的表舅。」
蘇明逸一噎:你都知道要說什麼還弄得上上下下這麼為難?
繼而又一嘆:「陛下知道便好,總這麼拖著也不是法子,陛下要做仁君也不能在逆賊身上『仁』。」
「嗯。」皇帝點了點頭,「是禁軍都尉府問話問得不順?」
「……」蘇明逸滯了一滯,「陛下動都不讓動,瑞王有恃無恐,問話如何能順?」
「他有恃無恐不是因為朕不讓動他。」皇帝清淡而笑,「既然表舅回了錦都,就有勞走一趟,和朕這位弟弟傳個話----別指望靳傾人能暗中相助了,他們若真跟他一心,他早不至於這麼這麼束手就擒。」
蘇明逸微愕,不明其意。皇帝笑意愈濃:「記得幾個月前朕托表舅送的那封密信麼?」
蘇明逸點頭。
「朕怕涉及了旁人不穩妥,所以托表舅走了江湖的路子。但即便是這樣,那信……沐斐還是沒見到。」
話說至此,蘇明逸思忖片刻恍然大悟,笑而一抱拳:「行了,那我便到禁軍都尉府傳話去。」
沐容傻了,完全雲裡霧裡----什麼跟什麼啊?她明明知道大半情況怎麼一點都聽不懂啊……
說得不是漢語?不對啊明明是漢語……
按捺不住好奇地跪坐下來,滿眼好奇地問皇帝:「陛下什麼意思……」
「人算不如天算。」賀蘭世淵笑得輕輕鬆鬆,「三弟失算失大發了。」
「……什麼?」還是不明白。不要打啞謎不要賣關子,趕緊說!
「那封信吧……」賀蘭世淵忍不住又笑了一聲,「關乎江山大事,怕半路被截下來,動了江湖的人脈不說,還是借的三弟的名頭送過去。如此這般,你父親還是沒見到,你說為何?」
「還是被截住了唄……」沐容說到此恍悟,猛一拍桌子嚇了賀蘭世淵一跳,手在她手上一按:「文雅點兒……」
「……」沐容窘迫了一瞬,還是忍不住興奮,「是因為圖麥根本不信瑞王對不對?又或者想抓他的把柄!所以見了他送給父親的密信反倒扣住了?本來就不信任,臨危之時還指望著對方相救本來就是扯淡對吧!!!」
……「扯淡」。賀蘭世淵瞥著她:「看你用的這詞……」輕一咳嗽,「差不多吧。不過不能指望他們搭救倒不是因為這不信任,而是他們在扣了信後明知朕已知曉這些安排卻仍未告訴瑞王半句,只怕本來就做好了釜底抽薪的準備,又或是日後想用此事把瑞王拿捏住替他們做更多的事情----野心至此,心計至此,根本就是不可靠的。如今真正的謀反還沒開始,兩方尚未真拴在一根繩上共榮辱,瑞王落了罪,他們大約也只會避個乾淨。」
又在分析心理……
沐容聽得怔怔的,思量半天才明白了大概,心覺自己想不透又很想琢磨個透徹。賀蘭世淵拿了本摺子拍在她額上:「別想了,把自己繞進去小心晚上睡不著。」
「……」沐容翻著眼睛看仍停在自己額前的那本摺子,揮手撥弄開,大是不忿,「奴婢要琢磨陛下不讓;琢磨不清楚陛下又說奴婢沒長進。」
……怎麼這麼記仇呢?!賀蘭世淵啞笑,訥訥道:「以後不說你了……皇后說讓朕帶你一同到長秋宮用晚膳去,時辰差不多了,去吧。」
一同……到長秋宮……用完膳?
就是說……皇后做東,請她和皇帝吃完飯的意思?
怪怪的,又看皇帝不是詢問她去不去----這也確實沒得選,就算不說身份差異,皇后病重時日不多,臨去前的心愿當然能完成一個是一個。
就一併往長秋宮去了,猶未乘步輦,緩緩走著,沐容時不時覷一覷皇帝的神色,終於看得他回看了過來,挑眉間口氣很橫:「看什麼看?」
「……」要打架的即視感迎面襲來,沐容扯動了一下嘴角,「奴婢在想,皇后娘娘……要說什麼……」
其實是「又要說什麼」。心裡猜測大概和往日也差不多,左不過勸他趕緊娶、勸她趕緊嫁----但往日都是只跟一邊說啊!!!這回要直接三人坐一起「會談」了麼!!!別這樣啊!多尷尬啊!壓力多大啊!!!
別說皇后娘娘您是正妻、且是快要病故的正妻……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紀,前女友撮合前男友和新歡的事例也不常見啊!!!皇后娘娘您思想這麼開放真的好嗎!!!
沐容很有一種不管自己怎麼迴避、怎麼義正辭嚴地嚴肅表示絕對不嫁皇帝不做妾甚至不入後宮的觀點都還是攪合了人家夫妻的感覺……
至少是弄得原配妻子臨終都不安心……
越想越有負罪感……
偏生這二位還都淡定得很……
然後皇后甚至比皇帝還著急趕緊訂下這門親事……
這都什麼世道……
皇后娘娘您這麼賢惠……六宮嬪妃得活得多愧疚……
沐容越想越陰鬱啊!!!
萬分矛盾間,終於到了長秋宮門口,腦補了一下一會兒皇后溫婉而笑地勸著自己的夫君在自己死後娶她為妻的場面……簡直像立刻拔腿開溜!
賀蘭世淵側頭瞅著她,話說得陰森森:「你敢走……」
沐容石化了----合著皇帝也在同樣壓力很大,看來他們的猜測都差不多,皇后絕對除了那件事外沒別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