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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7:03 作者: 荔簫
「便是陛下問的,也沒你這麼辦事的。」馮敬德陰著臉道,遂有一嘆,又說,「往後的日子,你自求多福吧。」
……什麼啊?
馮敬德再次要往回走,沐容第二次把他拽了回來。明知他算是自己的「頂頭上司」,沐容強耐著性子,卻仍有點急:「究竟怎麼回事,大人您倒是說個明白。」
馮敬德冷冷瞥著她,又要進殿。沐容不怕死地第三回把他拽了出來。
馮敬德是頭回遇上「她這樣的」,皇帝則是頭回看見馮敬德一連三次要進殿又退了回去----那可是自己御前的大監,誰能這麼攔著他?
悶不作聲地走過去,站門邊看著。
沐容打小性子急,更是看不慣娘娘腔的男人----可眼下沒轍,宮裡的宦官,不娘娘腔就出事了。
「大人!」沐容嬉皮笑臉地求著,「您知道奴婢這些日子養著傷,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這齣了什麼事,若是和奴婢有關的,您得告訴奴婢一聲……」
賀蘭世淵側耳傾聽,聽得牙根發酸----他都沒聽過沐容這個口氣說軟話。
沐容明顯是矯枉過正裝過頭了。
「唉!」馮敬德重重一嘆,遂向她解釋道,「這事啊,可大可小。那天陛下回來之後,就傳了凌妃娘娘。好一頓斥,扣了半年俸祿。」
切,大驚小怪,不就是扣工資嘛----這宮裡管吃管喝的,凌妃還是皇帝的小妾,扣半年前又餓不死她!
這邊沐容不自覺地翻著白眼,還覺得不夠解氣呢,馮敬德端詳著她的神色又道:「你可別不當回事,凌妃娘娘嫁給陛下幾年了,頭一回。俸祿是小事,可是讓六宮都瞧了個大笑話----你覺得凌妃娘娘會恨陛下嗎?」
一針見血,沐容恍悟之下,只覺內心中有一個小人兒驀然嘔出二兩血:凌妃不敢恨皇帝,就只能恨她了。
馮敬德看她一時低頭不吭聲了,只道是嚇著了。心說嚇嚇也好,這丫頭膽子忒大。
於是再度提步就要往裡走,剛一抬腳,就聽後頭一聲冷笑:「呵呵,走著瞧。」
……她還想幹嘛?
這回沒等沐容再拽他,他就自己回來了,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番:「你想怎麼著?」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沐容笑吟吟的,說得抑揚頓挫,繼而磨了磨牙,森森地又補了一句,「她敢死,我就敢埋。」
馮敬德渾身都僵住了。
沐容沉了一沉,復又抬起頭來,不顧馮敬德目下已被嚇傻了的狀態,再度滿臉堆笑:「大人……其實奴婢真心不是想求您辦什麼了不得的事。奴婢就是想跟您借本書看。」
「借書?」馮敬德瞟著她,毫不留情地嗆了她,「幹什麼啊?算計凌妃娘娘用?想要《三十六計》還是《孫子兵法》?你安心做事吧你!」
「……」沐容贊了一句馮大人您吐槽一把好手。在她第四次想伸手把馮敬德拽出來的時候,看到馮敬德猛地矮下去了。
「陛下大安。」看皇帝一副偷聽已久的樣子,馮敬德心下大驚,下意識地就行了大禮。
大監都跪了,沐容再施個萬福也太沒眼力見,當下也跪了:「陛下大安。」
皇帝道了一聲「免了」,馮敬德起了身,很有些戰戰兢兢,覷了覷皇帝的神色,知趣地先行入殿不多聽。
沐容頭都不敢抬地也起了身,垂首站著,一副犯了大錯的樣子。
皇帝看著她的樣子就好笑,「欣賞」了半天,才發了話:「你心虛什麼啊?」
……誰心虛了啊?
沐容的羽睫微微一顫:「沒有。」
「沒有?」皇帝的語調微微上揚。
怎麼還較上勁了?
沐容垂首:「嗯,沒有。」
死不承認。
於是皇帝換了個話題,還是同樣上揚的口氣:「想看書?」
「是。」沐容點頭承認。
接著,皇帝「呵呵」一笑,嘲諷之意分明:「認識字麼?」
「……」沐容當場想罵人,細一想知道是因為上次的事誤會了,再細一想----陛下您邏輯被狗吃了麼?
抬起頭,沐容神色平靜、口氣平淡地回了一句:「陛下,您覺得奴婢是怎麼看完那詞集、怎麼知道凌妃娘娘拿的是大藏經的?」
不識字難道靠猜嗎?!
這話說得在理,皇帝卻是鮮少被人這般反問。面上一陰,挑了挑眉淡淡道:「朕怎麼知道?」
……陛下您這麼拿反問句當疑問句真的合適嗎?!
沐容沉下氣來,一本正經地回道:「嗯,許是……奴婢夜觀天象,猜凌妃娘娘會拿大藏經來找茬吧。」
「……」皇帝啞了。聽得出她是不肯服軟地故意跟自己對嗆,可就是生不起氣來,反是心情很好一般地回了一句。「那你再觀觀天象,看看朕一會兒要幹什麼唄?」
這麼嚴肅的神色,沐容一時真的要相信他是認真的了。
「進來。」皇帝一邊道一邊回了殿,沐容隨了進去,跟著他一起穿過正殿,進了側旁的御書房,「挑著看吧。就一樣,鎖在盒子、箱子裡的不許動。」
「……諾。」沐容抬了抬眼,很老實地回了一句,「奴婢沒鑰匙。」
「……」很對!
皇帝又道:「看完還回來。」
沐容又應了「諾」,就要進去,皇帝卻再度開了口:「還有。」
「……嗯。」沐容撤回了腳,垂首靜聽。
皇帝伸手支著牆,凝睇著她淡淡說:「上次是錢末『動刑一時慡,全家亂葬崗』,這回是『凌妃敢死你就敢埋』----怎麼?你父親在靳傾開了個亂葬崗不成?讓你這麼幫他攬生意?」
……怎麼你們古代也有類似於八寶山這種公墓麼?殯葬一條龍?並且還管弄死?
沐容短短地腹誹了一句,覺得皇帝這話雖然仍說得隨意,但畢竟涉及了寵妃,還是要好好應付一下。輕一頜首,屈膝就跪了下去:「陛下恕罪。」
「……」一般來講,在這句話之後應該有後文,皇帝等了一等,發現……她好像沒後文?
……不解釋麼?那恕什麼罪啊?
他就不開口,她一直也沒開口。一個是等著按常理來講應該出現的解釋,一個是覺得謝了罪就差不多了、在這安靜中心裡發慌。
又靜了一會兒,沐容覺得還是得自己打破這平靜----畢竟她是跪著的那個,跪久了累:「奴婢……沒有詛咒凌妃娘娘的意思。」
「哦。」皇帝輕一應,清淡道,「有沒有這意思,那話你都說完了。」
……怎麼聽著像是要治罪的節奏?
沐容當機立斷、很識時務地立即回了一句:「奴婢收回!」
☆、親王
到底只是「不會寫繁體字」而非真正的「文盲」,沐容這字學得算是挺快。十幾日下來,已會寫了不少,至於寫得好不好麼……
再議,再議!
轉眼就是中秋,宮中籌備著宮宴事宜,沐容則難免對著皎潔的明月悲春傷秋一番。遙想去年此時,還闔家團圓地吃著月餅;今年,她卻因為判官的那一句「送回大燕去」,陰差陽錯來到這地方。
真是命運多舛!太多舛!
沐容仰望明月,忽而甚想吟詩一首。
五分鐘後,沐容怒然轉身回屋……
吟不出來!
嘆一句自己這些日子受了古人們的薰陶,有了古典的心卻沒古典的力,得了姑娘,還是好生學著怎麼寫繁體字吧!
「篤、篤。」門被輕叩了兩聲,外頭的齡兮輕喚了一聲「沐容」,沐容便應道:「進來吧。」
齡兮進了房,反手關上門,坐到她面前就是一嘆,繼而疲憊不已地趴在了案上。
「怎麼了這是?」沐容笑著站起身,一邊給她沏茶、拿茶點一邊詢問。齡兮懶懶道:「累得唄……宮宴真是折磨人。你們在裡面服侍的還好,差不多還是御前那些個事;我們外頭……都拿宮女當宦官使了!」
沐容又一聲笑,齡兮接著道:「宮宴也還罷了,今年又碰上幾位親王要進宮來,真是累死了算。」
沐容發現這宮中的宮人也有個「上下班」的時間,一班一班是排好的,誰上哪一班、什麼時候換班,一般都是提前定下來。偶有意外----比如誰突然病了,再臨時換旁人上來。如此這般,同一「班次」的宮人便都是一同往成舒殿去,安靜而整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