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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7:37:20 作者: 四野深深
    池燦最後發現他們特地給另外兩個乘客騰出的位置竟然還是空的。

    「我們這裡不要坐四個人嗎?」池燦問道。

    李景恪一隻手在池燦那邊身後撐放著,暫時坐的寬鬆了些,面不改色抵了抵他的腰側,說道:「盼點好的吧你。」

    池燦訕訕「哦」了一聲,剛垂眸整理自己的衣服,就聽見嘈雜的車廂里有人喊著:「快看!」

    他是個愛湊熱鬧的,一抬眼近距離和李景恪對視片刻,連忙會意轉頭往外看去。

    ——從風城到麗江的綠皮火車正在陽光下環洱海而行,窗外便是流動的彩雲之南,村落零零散散點綴於遠處,仿佛望不到邊際,美麗無比。

    池燦第一次把自己曾經闊別多年、又已經生活很久的家鄉看得這樣完整,心中甚至忍不住和對面的外地遊客一樣感嘆驚呼。

    有床板和身體的遮擋,於隱蔽中池燦自然而然地摸到李景恪的手,下意識捏緊,想跟李景恪分享這樣的時刻。

    他剛打算轉頭回去,就被李景恪一把按住腦袋了,於是只好乖乖不動。

    「看你的。」李景恪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運氣會隨時改變,他們又變得十分幸運起來,一路上下鋪都很寬敞,就坐著池燦和李景恪兩個人。

    最初的美景過去,途中也經過了數不清的隧道黑洞,一個接著一個,手機信號全無,池燦覺得無聊,甚至斷斷續續睡了一覺。

    他側身躺著,起初蜷縮摺疊著腿,忍不住伸一伸便不小心踢到李景恪身上。

    李景恪閉眼眯了半晌,在池燦又一次踢來時伸手捏住了那隻腳腕。

    池燦沒醒,最後把腿搭在李景恪的身上。

    儘管是有很多秘而不宣又超出尋常的曖昧,招致好奇又意味深長的目光,但當李景恪向旁人解釋他們是兄弟時,便沒什麼問題了,換來對方「原來如此」的一個笑容。

    三個多小時後,他們終於抵達目的地。

    走到出站口,池燦剛醒不久,人迷迷糊糊的,抬起頭入目依舊是巍峨的遠山輪廓。

    路邊停滿了拉客的車輛,李景恪似乎不是第一次來麗江,他提著池燦的行李到路邊聯繫了客棧老闆,很快和司機碰面,拉著池燦坐上麵包車。

    在客棧附近推遲吃過午飯,他們在李景恪提前訂好的客棧里落腳休息片刻,下午出門按最俗套的遊客路線到麗江古城逛了一圈,漫無目的,也格外悠閒。這裡和風城一樣陽光曬人,一樣會突然下雨,雨點細細密密砸下來時,池燦被拽著胳膊先和李景恪一起跑動起來。他們站在路邊屋檐下躲雨,然後才從包里掏出傘來。

    帶傘的習慣養成慣常池燦整個高中時代,因為雨總是說來就來,無法預告不講道理。

    舟車勞頓一天,又跑出來逛了這麼久,他們早早回到客棧,換下淌濕了的褲子和鞋子,打算先洗澡睡覺。

    李景恪訂的是雙床房,民宿客棧的設計較為隨意,其中一張有個獨立的小臥室,池燦洗完澡把毛巾晾曬到了那裡面,轉身人往外面的大床上躺。

    李景恪從浴室出來,看見池燦睡在大床一側,很自然地關了燈上床,池燦很快翻身靠過來,似乎有些認床。他眼睛閉著,看起來很是疲倦,囈語了兩聲,李景恪摟著他,他又好許多,沉沉度過了在麗江的第一晚。

    第二天清早,窗外鳥叫聲比平常在家叫得還響亮,不過池燦終於睡飽,醒來連起床氣也沒有了,精神充足地和李景恪早早下樓。

    池燦對行程一無所知,他收拾了四五天的行李,只知道李景恪帶他來看沒有雪的雪山,但不知道哪天去,怎麼去,為了什麼。

    在吃早餐的時間裡,李景恪打電話聯繫了車。

    他說話一向簡短,但這次說的是白語,語氣鬆散顯得熟絡,應該是認識的人。

    池燦怕耽誤時間,吃米線的速度變得有些快起來,李景恪看著他掛斷了電話,開口說道:「不著急。」

    「哥,我們今天去哪?玉龍雪山嗎?」池燦問道。

    「就那麼惦記當初同學跟你說的那個雪山啊,」李景恪站起身來,搭了一下池燦的肩膀,無情地說,「但我們不去。」

    聽見說不去玉龍雪山,池燦短暫愣了愣,沒有什麼傷心的感覺,只是不知道該再說什麼。

    幾十分鐘後,池燦在民宿客棧這條街的出口站著,看見了那輛緩緩駛來然後停下的灰色計程車。

    車上的司機搖下車窗,低頭看出來,是張略顯蒼老的面孔,聲音卻意外疏朗,笑呵呵道:「好久沒來,也好久不見了。」

    「周老頭,」李景恪拉開副駕駛的車門,點點頭說,「這不是見了。」

    對方全然不介意,將目光和善地投向池燦,李景恪伸手扶了扶池燦的後背,介紹道:「我弟弟,池燦。」

    上車後池燦單獨坐的后座,聽見李景恪再稱呼對方,叫的是周叔。池燦看見周叔略顯突兀的光鋥鋥的腦袋。

    「上次來都是四五年前了,」寒暄之後,周和義回想著說道,「以前還年年來一趟,我還琢磨,景恪那小子,不至於這麼極端,從此看見念經的就煩了,要踹上兩腳讓他滾吧?」

    李景恪坐在副駕駛,身體隨著顛簸的路況微微晃動,目視前方笑說:「你都還俗了,怕什麼。」

    周和義曾經便是去福利院做過義工的佛教徒,寺廟裡出家的和尚,只不過他是待過的那廟沒了,才來的福利院。後來福利院也倒了,為生活所迫,他最終還俗成了芸芸眾生中苟且的那一個,近年來做了拉客的計程車司機,足夠溫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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