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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7:37:20 作者: 四野深深
    李景恪突然來了興致一般,配合他裝傻說:「可以這麼說,也可以按你們誠實的說法,是待不下去所以捲鋪蓋滾蛋了。」

    阿文是奉命行事,以性格沉穩妥帖面面俱到而得人心,俗稱聽話,他解釋道:「其實丁老闆不是這個……」

    「多虧你們的訂單。」李景恪微笑著打斷他,道起了謝。

    「丁老闆不是這個意思,」阿文掏出煙盒,不卑不亢地說,「你這樣也賺不了幾個錢,他想讓你回來……哪怕是為了池燦呢?」

    「你知道丁老闆不會苛待池燦,至少他不用跟你跟我們一樣過這種日子,我也好回去交差,不是麼?」

    李景恪晃了晃手上的掛麵,說:「那你去幫我問問丁哥,他到底是想養別人的兒子,還是想讓我回去洗心革面,」他拍著阿文的肩膀,「早點給個準話,我隨時奉陪。」

    風城平均海拔比起池燦從前待過的平原大城市高上許多,更不要說靠近蒼山腰部三千米海拔的地方,雖然池燦高原反應並不強烈,但從索道下來到爬下山,路途漫長,他依然筋疲力盡,累得氣喘吁吁,唯一的好處是暫時不用去想李景恪。

    晚上回來洗完澡直接上了床,池燦也來不及苦惱該怎麼跟出了錢的李景恪分享遊玩感受和究竟該不該分享,就一閉眼進入了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他迷迷糊糊摸牆起夜,卻看見門外亮著幽微的光亮。

    許如桔這天晚上從醫院過來,拿起鑰匙正打算開門,碰上了半夜在天井裡抽菸的李景恪。

    李景恪踱步到了門邊,靠著牆問:「還好麼?」

    「應該是我問你吧,」許如桔說,「自從你不在家具廠幹了,好像就沒好過。」

    「丁雷希望我把池燦送走,」李景恪笑笑,壓低聲音開門見山地說,「就不用過跟我們一樣的日子了,你覺得呢。」

    「你是在問我答案嗎?」

    顯然不是。

    李景恪聳肩,沒說話了。安靜半晌,緊接著玩笑般說:「要依你們的說法,我看,確實送走也好。」

    池燦只穿了件睡衣,身上發涼巍然不動地站在門後,地上影子被困在漆黑的夜裡。

    第30章 上樑不正

    那些偷偷被池燦聽見的話,總是在池燦心裡留下最深的印記,可能無論多少年過去都會記得。

    也是從上一個冬天開始,池燦才突然發現冬天是如此漫長寒冷。

    他習慣的冬天有厚毛絨圍巾手套、媽媽織的彩色漂亮毛衣和包廂里熱氣騰騰的大餐,熱熱鬧鬧,五彩繽紛。現在池燦站在窗邊發呆往外看,發現所有最初感到新鮮的景色都一成不變的蕭瑟,只有一方孤單的天井、光禿禿的樹幹和凜冽長風。

    日子其實過得很快,尤其在池燦來到風城之後。

    逐漸臨近池燦母親陳英的忌日,李景恪原本沒想起這回事,是那天許如桔在古城學校附近碰見心不在焉過馬路差點撞上車的池燦,發現這孩子大好年紀整天愁眉苦臉的,嘴巴緊閉,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她回來後跟李景恪提起,想知道究竟怎麼回事。

    李景恪吊兒郎當十幾年,去學校開個家長會就覺得堪比坐牢,沒想到有一天要被許如桔攔住開小會,討論該怎麼做個合格大人的問題。

    「你到底怎麼當家長的?」許如桔一開口自帶職業慣性,李景恪現在在她眼裡跟那些五大三粗的奇葩家長几乎沒什麼分別,「我搬來這麼久,回來的次數也不多,次次看見池燦他都不高興,青春期的學生小孩本來正是成長關鍵期,你就不能多關心關心,問一問怎麼了?」

    「過一陣就好了,」李景恪看著路邊,無所謂般說,「都是個過程,都這樣。」

    許如桔見他這麼說,狐疑了片刻,問道:「是不是他在學校早戀了?是那個叫段雨儀的女生嗎,初中班上他們就在一塊兒玩,但是這也得合理引導的……」

    「你讓我怎麼引導,」李景恪原本微微擰眉,忽然笑說,「上樑不正下樑歪,萬一引導著讓他去氣死誰麼。」

    「能氣死池正茂嗎?」

    許如桔跟著皺眉,反而面色凝重起來。

    她第一次知道李景恪的性取向,是當年李景恪還在中職上學的時候。

    那時她剛考上大學,替阿奶去給李景恪送東西,很久沒見,她在見到李景恪的同時也認識了程言寧。許如桔確實很訝異,不完全因為程言寧是個男人,而是有種刻板印象,對李景恪也會跟人確定關係談戀愛這件事新奇又吃驚;李景恪也很不解,當時隨便地說只是一段關係而已,和誰都一樣。對許如桔而言李景恪無論跟誰在一起都不失為一件好事,不過這件事對許如桔外婆卻沒有這簡單。雖然李景恪孤身一人,只在家中借住了不到兩年,但他們也再沒有其他長輩,婚約由老人一人做主,無論許如桔如何反對和勸說。

    直到兩年前,李景恪跟不三不四的人交往、有違天理和男人搞在一起的消息突然傳遍鎮上村里,阿奶在極度憤怒中讓許如桔跟李景恪從此斷絕往來。

    許如桔至今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們是乾乾淨淨來到這個世界的,年幼無知,與為數不多的親人和朋友度過難以為繼和走投無路的絕望時刻。曾經他們這個構成奇怪的避風港里,她、阿奶還有李景恪,他們明明都沒有做錯過什麼,卻被迫患有好像無法根治的疾病,貧窮與厄運纏身,最終分崩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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