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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7:37:20 作者: 四野深深
    長久塞在木櫃裡的毯子帶著點受潮的味道,褶皺里卻仿佛還留存了上一個春天曝曬過後的陽光,抵禦著晝夜溫差變大後的瑟瑟深秋。毯子折兩層過後依然有些寬了,一部分延伸到李景恪的床上,床之間的縫隙也看不見了,池燦看著李景恪繼續鋪被子,感覺自己有點礙事,就坐在床尾偷偷高興。

    「這麼高興,」李景恪轉頭來拿枕頭,不知是想笑話他,還是真好奇地說道,「給一個人教訓的方式有很多,為什麼偏偏去偷手錶,想要啊?」

    「他一直炫耀個不停,說他爸給他買了新的進口表,我那天一去看剛好就看見了,而且其他方法......大概率我可能還是打不過他的,打架還會被批評。」

    池燦迎著目光,他眼皮子薄,哭了沒一會兒就雙眼浮腫,離當酷酷的大人總是差了點兒。他朝李景恪瞥一眼,像是不敢回答,終究沒抵住誘惑,繼續回答:「也就有一點想要。」

    「偷東西也會被批評,被發現之後全校的老師同學都會知道池燦是個小偷,「李景恪說,「如果小偷小摸慣了,在外面運氣不好碰上別人被偷,抓到人就會把他手給剁了,下次帶你去看看。」

    「我以後不會了,」池燦頓時抿平嘴角蔫巴巴,倒豆子一樣認錯,「不敢了,知道錯了,哥。」

    他盯著李景恪臉上晃來晃去看不清的表情,此刻卻莫名其妙不再感到害怕,好像第一次穿過荒原找到了什麼,甚至伸一伸手能觸碰。

    李景恪的手背是溫熱的,摸得到骨骼形狀。

    最後撿起池燦的小熊玩偶往床上一扔,李景恪很快跟他錯開手,揚揚下巴說去睡吧,好笑地又問他:「那是更想要手錶還是手機一點?」

    池燦將掌心扣緊,認真想了想,湊攏過去說:「還是手錶吧。」

    「不要手機?手機也能看時間。」李景恪手臂上承重陡增。

    「可帶不進學校,被發現了老師會沒收叫家長的。」

    池燦動了動嘴唇:「而且我們買得起嗎?」

    李景恪說:「是你買不起,你自己想想辦法,假如買了怎麼還債。」

    池燦以為這是對自己的某種考驗,犯了難琢磨半晌,試探道:「我每次要是考試進步了,就獎勵一點錢,讓我慢慢攢?」

    不等李景恪回答,他突然想到什麼,跳下床就往柜子邊的角落跑去,居然拖了他那隻早就積了灰的小箱子出來,哐哐兩下拉開拉鏈,拿著東西又跑回來,衝到已經坐回桌前的李景恪旁邊的椅子上,把手裡當初寶貝一樣藏著的小豬存錢罐擺到了李景恪面前。

    小豬右邊還缺了只指甲蓋兒大小的耳朵。

    池燦咧嘴說:「我們把它砸開吧。」

    「上回摔只耳朵你生悶氣,現在砸開買手機就行,」李景恪哼笑了一聲,往後靠了一下乜斜著眼看他,「其實還是偷懶不想讀書,每天混日子玩玩玩,看班上的女同學以後還會不會理你。」

    「不是呀,」池燦小聲說,「不管用來做什麼,我都想給你。」

    他為了證明自己,拿起筆在紙條上歪歪扭扭又畫了張保證書,長著紙幣模樣,還煞有介事落款一個燦字。

    「我期末考試保證考好一點,這是保證書。」

    池燦說:「我不要手機了,但想要個電子手錶行麼,文具店裡就有,只要十五塊。」

    池燦自己一直以來偷偷攢的零花錢其實早超過十五塊,買得起一隻學生手錶,但他還是想讓李景恪給他買。

    李景恪微微挑眉,讓他把保證書放下了。

    緊接著他再次拿起了那把可怕的鐵尺,對池燦發號施令般說:「把手伸出來。」

    池燦一愣,不可思議地看著李景恪,像桌上的豬鼻子存錢罐上一樣眼睛溜圓,手慢慢伸出一半又猶豫著縮回去。

    難道剛剛說錯了什麼話?

    可他已經是念高中的青春期少年了,難道還要遭受打手心板這種體罰嗎?況且被父母教訓是一回事,被李景恪教訓現在是另一回事。

    池燦無比後悔剛才沒有直接上床睡覺,而是信了李景恪閒聊的誘惑又跑來了這裡。

    「把你手伸出來,」李景恪不耐煩地重複道,「袖子擼起來。」

    池燦心一橫,才探出手就被李景恪一把拽過去,惹得池燦小小驚呼又戛然而止。

    他半截手臂都讓按在了桌上,猶如砧板上的魚肉動彈不得,李景恪拿鐵尺在他掌心戳兩下,慢條斯理換了只筆在他手腕上畫了條線。

    鋒利的筆尖划過脈搏,像在分割皮膚。

    又是一條。

    「我要去睡覺了哥,」池燦越看越不對勁,哭喪著臉哀求,「我真的錯了,別剁我手!」

    「閉嘴。」

    李景恪嫌吵,冷笑沉聲喝道,捏著他手指強硬轉了個面,變成手背朝上。

    池燦從一開始的抗拒僵硬逐漸緩過神來,手腕上越來越癢,酥酥麻麻,他定睛看回去,倚靠著李景恪的肩膀,突然斂聲屏氣安靜下來,一臉通紅地呆呆望著。

    作為禮尚往來,李景恪畫了只裡面有小轉盤的漂亮手錶,十五塊一定買不到,它正正好套在池燦的手上。

    「保證書我收了,跟你的獎狀一樣貼窗戶上去,期末驗收。」李景恪輕拍了拍他的臉,說道。

    池燦終於緩慢收回手,低著頭想去摸摸自己的手錶,卻怕擦花弄髒了。他不知該怎麼辦好地點頭,再對著李景恪若無其事的側臉,很深地吸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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