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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7:37:20 作者: 四野深深
    「回去了。」李景恪盯著池燦說完便轉了身。

    池燦莫名覺得李景恪在生氣,可不清楚為什麼,家長會上難道被老師批評了?

    他慌張地跟朋友們對視兩下說再見,很快理著校服和頭髮便出了亭子,穿過花園走得飛快。

    池燦在校門口見到了等在古城街邊的李景恪,李景恪把繳費單壓在了車座底下。他在沉默中小心翼翼上了李景恪的自行車,出發前李景恪笑了聲問道:「班裡一共五十個人,你考三十五,這就是你說的作業沒做完也不影響啊。」

    池燦從沒想過人生需要遭受這麼多的煎熬時刻。

    以前成績不好、學習取巧只會被鼓勵,他還沒被這麼說過。

    「同樣都是玩,怎麼別人不僅考前五,演講比賽拿獎,還能按著你搓圓捏扁,你就只知道笑?」李景恪說道,不知道是天冷還是聲音也很冷。

    池燦蹙了蹙眉,想著剛剛的樣子確實有點丟臉也不夠莊重,成績不好也是事實,可回想李景恪從始至終的眼神,他莫名覺得委屈極了。

    「是他們問我國慶要不要出去玩,去看雪山,我說不去。」池燦在後面迎風吸著鼻子回道。

    李景恪說:「你確實不配去。」

    這一句結束,回程路上再沒有聲音。

    低氣壓連日來一直盤旋,池燦運氣不好,趕上爆發。李景恪只認為自己的心情大概是在會上徹底耗完的,池燦被他罵兩句估計生了悶氣,便也沒管。

    直到快到家門口。

    上坡前他們下了車,李景恪走在前面,停車開門後回頭掃了一眼,池燦亂糟糟的黑髮、顫動的睫毛在傍晚路燈下被照出陰影,仿佛一顫一顫。

    是池燦在哭。

    眼淚一滴滴連續不斷地落下來,仿佛隨著池燦強忍著的急促呼吸冒出熱氣,被冷風颳走又冒出來。

    李景恪很久沒見他哭過了,一時間只覺頭疼,池燦縮著肩膀梗著脖子,鼻尖耳朵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哭的,四處泛著紅。

    李景恪伸手關上了門,說:「別哭了。」

    池燦知道李景恪看他哭就厭煩,他也討厭極了,抽噎著反手抹眼睛,可是無處可躲,直直就往廁所衝去。

    正在不斷長身體的池燦個子抽條,高了一些,李景恪依然擰眉一手把他攔了回來。池燦卻已經不會再抗拒,像尾平靜仰泳的魚,只有腮還在難過地呼吸。

    然而在摸到池燦發熱緊繃的喘氣時僵硬起伏的後背,看著池燦濕漉漉的臉時,李景恪空蕩的心口像被什麼阻塞住了,乾澀不已,第一次後悔話說得太重。

    第26章 軟肋

    家長會後一切照舊。

    從取款機取出最後一筆工資,李景恪數了數,其中有池燦學校要新交的學雜費用,再付完之前欠房東的兩個月房租,只餘下幾百塊拿來當生活費了。

    風城秋末的陽光一如既往猛烈,將大地照耀出粼粼光波,下關城區的風更是終年不歇,灰沙飄過,李景恪的外套被吹起一角。

    他把錢折進口袋,站在取款機亭子外摸出空煙殼,抬眼看了看馬路兩邊,去旁邊小商店重新買了包煙,卻不是為自己抽。

    李景恪從家具廠離職已經有兩個星期,帶池燦去農家樂跟他們吃飯那天就是最後一天。

    他得找新地方和新活兒幹了,否則真像那些人說的,沒錢了只能去大街上喝西北風。李景恪自己一個人倒是很隨便,習以為常的同時遊刃有餘,早已能像對待變幻莫測的天氣一樣對待自己突然間可能流離失所的人生,卻依然可以掌握,沉默又鋒利。

    但現在他還帶著池燦。

    池燦還在上學,會參加演講比賽,要交學雜班費,以後想跟同學出去玩。

    哪怕以最苛刻的條件要求池燦,他們過的也是禁不起動盪的日子。額角那道消失的疤痕,似乎說明李景恪仍然不夠沉穩成熟,僅僅因為和同事領導鬧矛盾就大打出手進而說不干就不幹了,衝動至極。

    但他們都心知肚明並非如此。

    李景恪在家具廠幹了兩年,開始於跟丁雷徹底劃清界限之後,結束於他發現從來沒有所謂的劃清界限。丁雷幾個月前在賽馬場上也許僅是一時興起,但他一定會把條件跟李景恪講完,想證實李景恪想要的自由可以輕易被他摧毀。

    那些源源不斷的指定由李景恪接收的大訂單,客戶簽字最終只有一個——丁老闆的最新代理人:阿文。

    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家具送進了丁老闆家中,負責築造的人卻因此失去工作。

    而李景恪只是確實不擅長卑躬屈膝、賣身投靠。

    依照慣有軌跡,新的下家該去哪落腳對李景恪來說並不重要,基本相差無幾,沒有無縫銜接只是家具廠先前的一些客戶單還需要收尾。這中間程言寧依然不死心地跟他說過好幾次,程言寧家中在風城開了家頗具規模的茶企,如今重心打算移去昆明,他想讓李景恪跟他一起過去。

    程言寧有著富家子弟不改的天真與理所當然,他不斷道歉和承諾,仿佛兩年前他沒有一夜之間說要出國留學、他們也沒分過手。

    李景恪以為感情這回事不用弄得如此執著,任何事都不用,何況兩年足夠久,抓緊過去不放手既不是什麼好事,也沒有什麼必要。

    他少接了兩通程言寧打來的電話,煩得很,自從成為無業游民再開完家長會回來就更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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