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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3:25 作者: 明開夜合
宋菀不吭聲。
葉嘉樹眼底漸漸泛起笑意,追問:「為什麼?」
宋菀沒好氣,「你說為什麼?」
「因為我,是不是?」
「你閉嘴吧。」
葉嘉樹笑起來。
高速路上,車流稀少,天色昏沉,窗外北風呼嘯,路兩旁田野一望無際,視野盡頭一整排樹木,房屋變成了一個一個不可及的黑色小點兒。
天快要黑了,汽車前燈亮起來,他們在未知的黑夜裡,駛向未知的路,這件事讓她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安全感。
她身上裹著厚重的衣服,在車內空調噴出的暖氣里昏昏欲睡。一切都溫暖得不真實。
葉嘉樹伸出手來,抓住她指骨伶仃的手,用力地攥住。
無須分辨那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情。
在分開的這半年裡,他無數次繞過芙蓉路,看著那宅子裡燈火通明,想像宋菀的身影會出現在哪一扇窗戶後面。
他踐行臨別的承諾,也努力相信宋菀同樣不會違約。
要好好活著。
可是如果她活得不好,她向他發出求救的信號,他如何能夠坐視不理。
無須分辨那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情。
愛情也好,不是愛情,僅僅是兩個同類的同病相憐也罷。
能讓他生出撲火之勇的,一生只有這一次。
☆、第十七章
雪落在屋頂上,在萬籟俱寂之時,從壓垂的松樹枝上「啪」的一聲砸下一朵雪花,天地頃刻便又寂靜。
雪光將傍晚的屋子照得亮如白晝,柴在爐筒中嗶嗶啵啵地燃燒。他們圍爐而坐,讓火光照在眼中,像黑夜的清潭裡升起一輪月亮。
那天他們從南城逃離,車往北開,不知道開了多久,經歷了幾個晝夜,換過了幾條路,直到遠處出現雪之下毛茸茸的房子,黃昏炊煙里聽見狗吠,宋菀說,我們停下吧。
他們租下一間房子,水泥砌的平房,南北通透,帶一間堆滿了柴火的院子。離市鎮也近,開過去不過兩小時。他們住下,添置一些禦寒的衣物,每一周去鎮上買來新鮮的魚和蔬菜,有時候有新釀的豆腐,那麼這日的菜單里便有豆腐魚湯。
日長夜短,雪仿佛終年不化,時間變成了一個模糊的概念。宋菀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也不想知道,是地圖上的某一個點,還是地圖上都沒有標記的某一個點。
不下雪的時候,葉嘉樹會裹上厚厚的大棉衣,跟村裡的男人前去冰湖鑿冰捕魚。他一去半天,回來時拎著一鐵桶的魚,臉讓寒風吹得通紅,身上卻騰騰冒著熱氣。
那些魚他們吃了好幾天,只留下了兩條,養在鐵桶里。青灰色的魚,不知道是什麼品種,有時候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有時候又突然撲騰起尾巴。
早上七點,葉嘉樹起床,掰了點兒餅乾屑丟進鐵桶里。宋菀臥室的房門是打開的,屋裡沒人,他走出去,發現她在院子裡。
他們堆在院子的雪人鼻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撞歪了----葉嘉樹猜想應該是隔壁的大黃狗乾的,宋菀正蹲在雪人跟前,把胡蘿蔔扶正。
「什麼時候起來的?」
「剛起。」
葉嘉樹跟著走過去,蹲在一旁,在清寒的空氣里點燃一支煙。
「方才隔壁陳阿姨路過,跟我說過幾天又要起風,還有一場暴雪,到時候可能去城裡的路要封上,讓我們趕緊囤點東西。」
葉嘉樹點頭,「行,早飯吃了就去。」
「……還有,我想去趟醫院。」
葉嘉樹頓了頓,低頭看她,院子外的遠方雪山重重,太陽剛從雲層里露起來,灑著很淡的光,她側臉輪廓染著淺金色的絨邊。
「……也不是非得做手術。」
「留著做什麼呢?總會讓我想到唐蹇謙。唐蹇謙以為我要是生下孩子就會徹底對他俯首帖耳,我只能說他做夢。我決不會生下一個不被愛的孩子。」
她抓了一捧雪,把雪人的鼻子固定,用力拍緊。她手指上指甲油已經剝落了,指尖讓雪凍出好看的淺粉色。
市裡的正規醫院,宋菀做過檢查,很快便能安排手術。
手術那天早上,葉嘉樹開著車將宋菀送去醫院。此前他提出陪著宋菀去,被拒絕了,然則他還是覺得讓她一個人十分不忍心,便說:「還是我陪你去吧。」
「真的不用,我沒跟你說過嗎?不是第一次了,我熟門熟路。」
葉嘉樹一怔,瞧見她笑得很沒所謂,心裡窩火,停了車便不由分手地將她手臂一拽。
「葉嘉樹,你撒手。」
葉嘉樹不為所動。
宋菀笑說:「你陪我去,到時候免不了醫生護士會給你臉色看,孩子又不是你的,要當這個冤大頭嗎?」
她是想開個玩笑,然則葉嘉樹低下頭來看著她,那目光看得她笑意霎時凝滯。
他的手沒有抗拒餘地地扣住了她的手指,觸到體溫,她才發覺自己手是徹底冰涼的。
直至宋菀被推進手術室,葉嘉樹遭受了無數的白眼,醫生護士見慣了這種情況,懶得說一句廢話,然則鄙夷是擺在明面上的。葉嘉樹不覺恥辱,只是痛心。
來來去去的腳步聲人攪得人心煩,他起身下樓,在外面點了一支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