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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2:58 作者: 明開夜合
    她和蘇懿行自小失去雙親,雖有陳梓良照拂,但到底是成長中的一大缺憾。早年便發誓,絕對要讓自己的孩子擁有完整的家庭。

    如今看來,任何打算都抵不上世事無常。

    蘇嘉言準備妥當之後就去了劇院,黎昕帶著一幫演員在院子裡練聲。剛剛過了年,休息夠了,又是天朗氣清,大家都幹勁十足。

    「師傅起來了嗎?」蘇嘉言問黎昕。

    「我起床的時候去看了,還沒醒。」

    蘇嘉言「哦」了一聲,「那我再去看看。」

    清透的陽光斜照著房前寸許,陳梓良房間靜悄悄的。蘇嘉言輕輕推開門,朝著床上望了一眼,便見枕邊放著昨晚那本《入蜀記》,而陳梓良闔著眼睛,表情甚是安詳。

    時間已到九點,平日這個時候陳梓良早該醒了。蘇嘉言心裡頓有幾分不安,心想老人是不是生病了。便躡手躡腳走了過去,躬身輕輕拍了拍被子,「師傅?」

    陳梓良神色安然,沒有絲毫動靜。

    蘇嘉言又拍了拍,聲音微微抬高一分,「師傅?」

    陳梓良仍然沒有反應。

    一陣寒意頓時從腳底升起,飛快往上蔓延,蘇嘉言臉色霎時變得煞白,僵直站了片刻,她顫抖地伸出兩根手指,探到陳梓良鼻前……蘇嘉言不知道這漫長的幾秒鐘是如何度過的,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大叫一聲,癱倒在床邊,從胸腔里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

    黎昕聽見動靜,飛快跑進房間裡,見到房裡場景,卻不由踉蹌退後一步,「嘉,嘉言,師傅他……」

    回應他的是壓抑而越發激烈的哭聲。

    已有更多的演員圍了過來,也都站在門口,躊躇不敢往前。

    黎昕站了片刻,邁著僵直的腿一步一步走了過去,走到近前,他「噗通」一聲,重重跪了下去……站在門口的人,見此情景,也都不約而同屈膝跪下。

    一時之間,天地肅穆,唯有蘇嘉言沉痛的哭聲,在空曠的房間裡,一陣一陣迴蕩……----

    傅寧硯再見到蘇嘉言,是在陳梓良的追悼會上。偌大的靈堂里堆滿了業內名人前來弔唁追贈的花圈,她穿一身黑衣,頭髮挽了起來,胸口別著一朵白花,她臉上蒼白,眼神沉痛,表情卻是克制。

    傅寧硯沒過去,只讓鍾凱送了花圈,便離開靈堂,一個人靜悄悄到了劇院的院子。

    庭院深深,枯葉蕭索,唯有角落的一棵松樹,綠意森森。

    他站立良久,突然屈膝跪下,向著書房的方向,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老先生,晚生行事荒唐,事到如今,迷途已遠。晚生不苛求原諒,只希望老先生保佑嘉言順遂平安。她生性至善至純,本不該遭遇此劫。」

    他起身,靜立片刻,轉身離開了劇院。

    一出去陽光燦爛,他迎著日頭看了許久,視線之內,一片灼白。

    ----

    從陳梓良逝世直到下葬,崇城都是晴天,溫度一日高過一日。下葬後的第二天,卻開始下雨。

    沉痛過後,蘇嘉言方有心情整理遺物。窗外雨聲潺潺,書房之內,仍舊留著過往的氣息,仿佛陳梓良仍然還在這屋裡,靜靜看書喝茶。

    蘇嘉言和黎昕只埋頭看著文件,誰都不說話。

    黎昕打開抽屜,便看見了裡面堆疊整齊的信封,按照月份,一疊一疊扎著。

    「這是我在德國時,給師傅寫的信。」黎昕啞著聲音說。

    蘇嘉言也與陳梓良通過信,他文如其人,書信文采斐然,語言精鍊字字珠璣。

    她不由眼眶一紅,「師傅應該早就知道了,所以非讓我元宵晚上讀完《入蜀記》,如果我推脫不肯讀,他心愿未了,是不是就……」

    「嘉言,你別亂想。」

    「師傅最後一句話,是勸我惜福珍重,這分明就是道別,可我竟然沒有聽出來,我……」

    老人在最後的時間裡,仍然在寬慰她,為她做盡打算。

    黎昕走上前,攏住蘇嘉言的肩,「師傅走的時候很安詳,沒有遭任何罪。你要想,比起困在輪椅里,師傅或許更願意如此。他生前身後,都無愧天地人心,嘉言,你別太難過。」

    蘇嘉言哽咽著,攀著黎昕的肩靜靜哭了一陣,方才點了點頭。

    思緒如潮,卻漸漸在心裡做了打算:她要去見謝澤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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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一了百了

    聯繫上謝澤雅,頗費了一番周折。謝澤雅被關在別墅里,只有每周去看心理醫生時,蘇嘉言才有機會接近她。

    蘇嘉言跟著去了幾次,終於找到了機會,趁著謝澤雅上廁所的時候,給她遞了紙條,上面寫好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見面之前,蘇嘉言先去見了蘇懿行。

    正是上課的時間,生科院實驗樓前往來的人很少。蘇懿行穿一件黑色風衣,靜靜立著,看著似乎清減了許多,氣質卻更加沉靜。

    碰面以後,兩人便沿著步道緩緩往前走。

    自徐沛珊的事情以後,兩人仿佛都心照不宣般地,默契地拉開了一些距離。有些事,由至親的人講出來,反而是更深的傷害,是以有時候沉默不語才是最好的保護。

    走了許久,蘇嘉言先開口,「我懷孕了。」

    蘇懿行腳步一頓,又立即跟上前去,張了張口,但沒有說什麼。

    「這件事,我還不想讓師兄知道,如果他永遠不知道就最好了。」

    蘇懿行靜了片刻,問:「你有什麼打算?」

    「師傅讓我把孩子留下來,」蘇嘉言看著前方,聲音冷冷靜靜,「可是現在這樣,我不知道怎麼把他留下----我只希望以死謝罪。」

    蘇懿行沒有安慰任何,蘇嘉言也沒再說話,一時之間,話題便好似就這麼斷了。

    過了許久,蘇懿行輕聲開口,「有些事,確實一死才能了結。」

    蘇嘉言目光清冷,聲音低下去,仿佛沉重的嘆息:「一了百了。」

    便又沉默下去,繼續往前走著,像是彼此都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今日天晴,日光清澈,春寒仍是料峭。不知不覺間,兩人走到了湖邊。湖對面一對情侶正在拍婚紗照,新娘穿著單薄,依在新郎懷裡,仍是笑得燦爛。

    兩人不由停下腳步,朝著那邊看去。

    「懿行,我得去見謝澤雅。」

    蘇懿行沉默了片刻,點頭,「好。」

    「你知道怎麼做,一切都拜託你了。」

    「好。」

    「長期以來,讓你為我擔心,實在對不起,原諒我的自私。」

    「好。」

    蘇嘉言便住了聲,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了蘇懿行,將頭輕輕靠在他肩上,久久的,沒有再說一句話。

    ----

    約好和謝澤雅見面那天,仍是晴天。夜色清明,抬頭一輪彎月,靜靜掛在半空。

    蘇嘉言在劇院後門站了片刻,便看見一輛瑪莎拉蒂緩緩開了過來,窄巷幽深,僅能容一輛車行駛,車子打了燈,燈光刺目,蘇嘉言不由閉上眼睛。

    等她再睜開眼時,車子已經在她面前停下,熄了火,仿佛無聲無息的幽靈。片刻後,駕駛座車門打開,穿著一身呢子大衣的謝澤雅鑽了出來。她穿著一雙黑色高筒靴,身體站得筆直,甚至筆直得有幾分不自然。

    蘇嘉言將謝澤雅從頭到尾打量一遍,目光落在靴筒處,停了片刻,又移到她臉上。

    兩人相對而立,空氣便似都凝滯了一般。彼此眼觀鼻,鼻觀心,仿佛要用目光在對方相似的臉上看出一個洞來。

    片刻後,蘇嘉言冷冷淡淡率先開口,「謝小姐很準時。」

    「我們早該做個了斷。」

    謝澤雅花了濃妝,但仍是無法掩飾她疲憊的神色,她眼下一圈青黑,眼睛裡更是帶著淡淡的血絲。

    蘇嘉言不由冷冷一笑:「看到你也不好過,我就放心了。好歹我師傅不算枉死。」

    謝澤雅冷哼一聲,「我在他面前沒有一句話是歪曲事實,你自己做了見不得人的事,還怕別人議論?」

    蘇嘉言微微斂起目光,盯著謝澤雅看了片刻,「你看起來,倒是一點都沒瘋。」

    「我當然沒瘋,我還沒親眼看到你遭到報應。」

    「我會不會遭報應我不知道,但冤有頭債有主,你現在一定不太好過。我師傅這個人,雖說宅心仁厚,但向來愛憎分明,你要是晚上做了噩夢,也千萬別怪她。」

    話音落下,謝澤雅臉上立即顯出幾分驚恐,然而不過一瞬,她又斂了神情,「你自己做了不要臉的事,讓你師傅抬不起頭,現在反而過來怪我。果然趙姍姍說得對,你這個人就是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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