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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2:58 作者: 明開夜合
蘇嘉言重重點頭,陳梓良說,「累,累了……」
蘇嘉言便將他的手放回被窩裡,掖好被子,關了燈,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房間。
抬頭便見圓月掛在半空,月色清明灑在她身上。她臉上仍然帶著淚痕,被風一吹卻漸漸乾涸,皮膚緊繃地難受,心也一時跟著揪緊。
留下他……該怎麼辦。
她茫然邁開腳步,踏著月色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了劇院拐角處的大槐樹下,心緒如潮翻湧不止,腳步一時停了下來。過了半晌,她不經意間抬頭,卻見斜對面的樹影下停著一輛熟悉的車。
她嚇了一跳,心臟不由懸了起來。
立刻又想,今天是元宵,合家團圓的日子,他斷不會自己一個待在這熄燈瞎火的地方。
便邁開腳步,朝著自己住的地方走去。走了十幾步,仍不由抬眼看去,緊盯著後面的車牌。模模糊糊,只看到了最後兩個數字,這兩個數字,卻和傅寧硯的車牌號後兩位分毫不差。
蘇嘉言頓時有些生氣,心想這人從來沒有一次說話算話。然而生氣之外,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就這麼靜靜站著,想著肚子裡的孩子,陡然又有大哭一場的衝動。卻又暗暗鄙視自己,遇到傅寧硯以後,別的沒學會,哭倒是比以往更多了。
風雖然不大,但是深夜到底氣溫很低,她站了片刻就覺得有些冷,便狠心收回目光,克制住自己仍想要去看的衝動,朝著住處一步一步往回走。
今日便利店沒有營業,那一處黑漆漆的一片。蘇嘉言正要拿出手機照明,陡然間看到黑暗裡躥起一朵暗藍色火焰,幾秒鐘後,火焰熄滅,亮起了一個紅點。
蘇嘉言嚇得心臟都要從喉嚨里蹦出來了,她嗓子發緊,急促問道:」誰在哪裡!」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一陣響,隨即熟悉的腳步聲朝她走來。
蘇嘉言不由退後一步,心卻放回肚裡,微諷道:「三少真是說話算話。」
「我可沒答應你,」傅寧硯將煙夾在手指之間,掏出手機當做照明,邁開長腿,朝著蘇嘉言緩緩走來,「你不願意見到我,我卻不能不出現。」
借著微弱的光芒,蘇嘉言見他身影的輪廓更加清瘦,一路走來帶著一陣壓抑的沉淵之氣。
「就好像你不願意起訴謝澤雅,我卻不能不給你一個交代。」
他已走到近前,煙糙和身上清冷的氣息將蘇嘉言緊緊包圍。一陣微風吹過,煙味直往蘇嘉言鼻腔里鑽,她胃裡頓時泛起一陣噁心,退後一步捂住嘴乾嘔起來。
傅寧硯緊張伸手按住她的肩,「你怎麼了?」
「把煙熄了。」
傅寧硯立即扔了煙,抬起腳將菸頭碾熄。蘇嘉言乾嘔了一陣,聞到新鮮空氣,總算順過氣來。
「你身體不舒服?」
蘇嘉言緊蹙著眉,清冷一笑,「當然不是,大約是見到你就生理性反胃。」
傅寧硯擰住眉頭,過了片刻,方說:「我過來,還是想問你,你想要如何處置謝澤雅。」
「我也說過了,要麼你殺了謝澤雅,要麼從我面前永遠消失。」
傅寧硯垂著眸,靜了片刻,說:「好。」
蘇嘉言一怔,轉而笑道:「三少這次別再食言而肥,跟蹤什麼的可算不上光明正大,要消失就一定要做得徹底一點。」
「誰說我要消失。」
蘇嘉言又是一怔,抬眼去看傅寧硯的表情,卻見神色沉肅,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
「你……」
手機背光熄滅下去,這次傅寧硯也沒有將其點亮,兩人一起跌入濃重的黑暗之中,傅寧硯幾分沙啞的聲音清冷而嚴肅:「你希望我怎麼殺死她?用刀,下毒,還是溺水?」
作者有話要說:5000+肥章……
第58章 與世長辭
黑暗之中,彼此表情晦暗不明,然而蘇嘉言此刻雖看不到傅寧硯的臉,卻莫名覺得,他並不是在看玩笑。
過了許久,她方才開口,仍是微諷,「我早就說過,你這個人專會抓住別人軟肋,你這麼說,不就是吃准了我決不會讓你去殺謝澤雅嗎?」
「我不是,」傅寧硯沉聲回答,「我沒有要挾你,如果這是你的本意,我一定會照做。」
「哪怕你會在牢里蹲一輩子?」
「哪怕我會在牢里蹲一輩子。」
蘇嘉言說不出話了。
傅寧硯忽然往前一步,伸手按住她的後背,將她緊緊按住懷中。霎時間,蘇嘉言便覺一顆心臟也好似從高中往下墜落,一陣讓人眩暈的失重之感。
「事到如今,都是我咎由自取,但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任何罪大惡極的犯人判刑之前都還要庭審,你不能把我一棍子打死。」
蘇嘉言閉上眼睛,呼吸之間全是傅寧硯身上沉冷的氣息,一顆心仍不斷往下墜,她開口,聲音卻是艱澀:「傅寧硯,我給過你不少機會。我沒有哪一次不留有餘地,可你是不是覺得,我性格堅強所以我就不會受傷?」
「每一次,你對著其他人真情流露也好,逢場作戲也好,你有沒有哪怕一分鐘站在我的立場上考慮過我的感受?到頭來你反而要我給你機會,你覺得這公平嗎?」
「你以為愛情是什麼?尊重、扶持、獨占……這些哪一點你做到了?你有什麼資格來要求給你機會?機會從來不是人給的,是需要自己去爭取的。你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不顧及我的感受肆意妄為,不就是仗著我也喜歡你?」
蘇嘉言感覺傅寧硯擁著她的手臂更緊了幾分,而她心裡卻越發苦澀不堪,但仍是堅持著,繼續往下說:「但凡你站在我的立場上思考過,就明白所謂的『喜歡』一文不值,它除了讓我痛苦,讓我鄙視自己,讓我因為師傅的病痛悔恨不已,沒有絲毫用處。這樣的喜歡……我,寧願不要。」
說道最後一句時,她聲音低了下去,卻是極冷,又極其沉著,仿佛這些話早已經在她心裡排演過上百遍。
她深深呼吸,伸手撐在傅寧硯身前,想要將他推開,對方卻將她抱得更緊,用盡了力氣,勒得她骨頭都在發疼。
蘇嘉言眼眶刺痛,卻強撐著不讓眼淚落下來,「傅寧硯,你放過我吧。我師傅曾經是那樣驚采絕艷的人物,年輕時唱戲座無虛席,如今是國家一級演員,多所高校的客座教授,一生榮獲過諸多榮譽----這些你應該都知道,可就是因為我,因為我們,他現在生活都無法自理,你來告訴我,我需要寡廉鮮恥到什麼地步,才能堂而皇之繼續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你痛苦,但我的痛苦尤甚你百倍。如果你不想逼死我,就……放過我吧。」
傅寧硯不說話,始終緊緊地,緊緊地抱著她。
時間仿佛凝滯,一種無法言說的苦澀不斷醞釀,仿佛有人往心尖上捅了一道,又澆上滾燙的烈酒。那瞬間痛苦好似沒頂,卻又痛到極點,讓人心中只剩麻木。
過了許久,蘇嘉言突然感覺到頸項間泛起一陣濕意,她頓時一怔,想要去看,傅寧硯卻率先鬆開她,退後半步。
夜色沉沉,只能分辨出一個大略的輪廓,傅寧硯氣息如淵,聲音沙啞,便如夜風清冷,「你……早點休息。」
隨即越過她,朝著巷口走去。腳步沉沉,一聲一聲好似踏在心上。蘇嘉言神情怔忡,抬手撫了撫自己的脖子,指尖觸到了極小的一片水澤。腳步聲逐漸遠離,在無邊無際的夜色中,一切終於漸漸歸於沉寂,而她始終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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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嘉言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醒一陣夢一陣。時而夢到小時候被罰,一站一個下午,抬頭便是漫天血色的夕陽;時而夢到蘇懿行生病,高燒不止,她背著他在雨夜裡不斷跋涉,卻怎麼也看不到診所的身影;時而夢到自己牙齒脫落,牙齦大塊大塊出血,哭得難以自已。
而在最後一個夢裡,她看見了一隻毛皮油光水滑的黑貓,從高高的房頂上跳下來,踩著優雅的步子,睜著綠寶石一般靈動的眼睛,盯著她,圍著她轉了一圈,又隨即跑遠了。她拼命去追,每次眼看著要追上了,貓又一發力,跑得更快。最後她一腳踩空,掉進了一個窨井,她嚇得大叫一聲,醒了過來。
心口處仿佛壓了一塊石頭,蘇嘉言深呼吸許久才順過氣來,再次躺下。這次終於沒再做夢。
第二天蘇嘉言醒得比平日遲,推開窗便看見太陽冒出寸許,看來今日仍是晴天。
她刷牙時又乾嘔了一陣,不由又開始走神,盤算著孩子的事情。既已答應了陳梓良,她自然不會食言。
但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