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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2:18 作者: 明開夜合
    裴寧靜了一瞬,方開口道:「不是因為愧疚……」

    「那是因為什麼?」

    裴寧看著她數秒,忽邁開腳步朝她走來。他一隻手插在褲袋裡,另一手緊緊攥住了,步履沉重,似是含著隱隱的決絕。

    譚如意忽覺有些不安,下意識想要後退,手臂已被他一把抓住。她立時去掙,卻沒有掙脫,裴寧低頭緊緊盯著她,瞳孔里似有一簇暗火獵獵燃燒。

    譚如意低喝道:「你放開我!」

    裴寧卻將她抓得更緊,目光迫人,「你真不明白嗎?」

    譚如意卻是莫名,懊惱道:「我明白什麼----你能不能先放開我?」

    裴寧又走進一步,兩人登時只隔了不到半臂的距離,「那你聽好了……」

    譚如意心裡生出不詳的預感,唯恐從裴寧口中再多蹦出一個字來。

    正在這時,身後忽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姐,你怎麼在這裡?」

    譚如意下意識死命一掙,這次總算是掙開了,她捋了捋頭髮,退後一步,轉過身去。

    譚吉手裡領著一隻白色塑膠袋,譚如意瞟了一眼,袋子外似乎印著某個藥店的商標,她愣了一下,「你來找夏嵐?」

    譚吉沒回答,目光越過她投到裴寧身上,「這人是誰?」

    姐弟兩人一時都生出些被人當場抓到把柄的尷尬,譚如意倒是解釋得清,只是譚吉……無論如何,他也不該是來給夏嵐送藥的這個人。她想到上回譚吉過生日,沈自酌問她的話,心裡忽冒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她被自己嚇了一跳,不敢去細想。

    譚吉卻說:「我正好在附近做家教,剛剛結束。聽說她感冒了,順便過來看看。」

    譚如意想了一下,「你怎麼知道她感冒了?」

    譚吉一頓,「昨天找她問她公司招實習生的事,打了個電話。」

    譚如意將信將疑,然而譚吉的說辭里找不出任何破綻,兩人侷促地站了一會兒,譚如意輕咳一聲,開口說:「那你趕緊上去吧。」

    譚吉點了點頭,走了兩步,又停下腳步,轉身鄭重其事地問她:「夏嵐姐在幾樓?」

    「二十六。」

    待譚吉身影消失在大廳里,譚如意才想起來跟前還有一尊沒送走的佛,她這回學乖了,立即退了數步,身體稍往前傾,只待裴寧一有動作,立即拔腿就跑。

    裴寧清了清嗓,「對不起……我剛才有點……下次再說吧。」

    譚如意卻想,再有不會有下次了。

    裴寧擺了擺手,「我去買東西了,再見。」

    譚如意沒說話,看著他真的轉身走了,這才邁開腳步。誰知剛走兩步,又被裴寧喊住,譚如意沒回頭,卻聽裴寧說:「我們公司,最近沒招實習生。」

    譚如意一愣,立即轉身,而裴寧已經走遠了。她立在原地,被這一句聽似輕描淡寫的話給砸懵了。站了一會兒,抬頭朝著燈火通明的大樓看去,仿佛高聳入雲的寫字樓,怎麼可能一眼之下找出哪是二十六層?

    ☆、第42章 兼程(08)

    譚如意心亂如麻,一時也不知道該用何種心情去揣測夏嵐與譚吉。想什麼都好像在多想,想什麼都好像想得不夠周全。心裡隱隱有個念頭呼之欲出,可她實在沒有那個膽子去點破;一面又尚存存了幾分僥倖。

    晚上回去跟沈自酌打了個電話,他聲音聽來甚為疲累,譚如意自然不好再同他講些糟心的事。

    掰著手指頭,一天一天數著,沈自酌回來的日子總算近在眼前。譚如意特意早早地出去買菜,回來先往灶上煨了一鍋湯,食材都準備妥當,只等沈自酌一落地就開火。

    她坐在沙發上,漫不經心地看著電視,實則時刻注意著手機的動靜,生怕漏接一個電話。

    眼看離沈自酌說好的下飛機時間越來越近,譚如意坐立不安,時不時拿過手機看一會兒,總疑心它是不是壞了。不知怎的便想到了大學時宿舍里有位談戀愛的女生,等男朋友電話時,也是這樣的百爪撓心。

    正樂不可支,忽聽見開門的聲音。譚如意怔了一下,心道莫非沈自酌提前回來了?她喜出望外,立即起身奔過去將門打開,然而門開的一瞬間,卻立時僵在原地。

    門外站著鄒儷。她手裡的鑰匙還插。在鎖孔里,見譚如意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樣,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開門前不先問問是誰?要是小偷怎麼辦?」

    譚如意萬沒想到鄒儷竟會這時候突然出現,也不提前打個招呼。她張了張口,立即側身請她進來,又從鞋櫃裡找出一雙乾淨的女士涼拖。

    鄒儷換了鞋,似女王視察似在整個屋子裡轉了一圈。她雖有沈自酌公寓的備用鑰匙,但來得也不多。雖次數寥寥,但今次過來,能明顯覺察出整套房子有了變化。無論是擺在陽台的綠植,晾曬在陽光下的長裙,還是沙發上幾隻顏色鮮艷的抱枕……整個空間原本是整潔硬朗的,如今由於這幾抹色彩的加入,顯出幾分屬於女性的柔軟。

    鄒儷腳步雖時不時停頓,卻全程一言不發。譚如意跟在她身後,惴惴不安。她不知道鄒儷此行的意圖,自然也不敢貿然開口。

    好在鄒儷轉了一圈以後就到沙發上坐下了,譚如意立即給她沏了一杯茶。她心慌意亂,倒開水時差點燙了手。她將茶擱到鄒儷面前的茶几上,勉強笑了笑說:「阿姨,請用茶。」

    譚如意對鄒儷的印象,仍然停留在幾個月前家宴之後對她說的那番話上。那時本想著與沈自酌相敬如賓即可,但如今既假戲成真,她就得敬鄒儷是沈自酌的母親。

    鄒儷往茶杯里瞥了一眼,「這聞著像是鐵觀音?」

    「是。」譚如意侷促答道。

    「茶葉看著倒是上乘,可也不該是這麼個泡法啊。」

    譚如意頓覺難堪,沒有作聲。

    「天熱,就不喝這熱茶了,幫我倒杯冰水吧。」

    冰水遞到手邊,鄒儷只淺淺喝了一口,伸手指了指對面的沙發,「坐吧。」

    譚如意依言坐過去,手指絞作一團,只覺得自己坐的哪裡是真皮的沙發,分明是針氈火坑。

    鄒儷伸手揉了揉太陽穴,似有幾分疲意,「事兒我都聽自酌大嫂說了。」

    譚如意怔了一下,垂下目光。

    「我是有些小看你了,沒想到這麼有本事,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譚如意心裡怒火暗生,但只攥緊了手指,沒吭聲。

    「我過來也不是想為難你,就問你一句話,你是真打算同自酌領證?」這一句反問,卻似藏了無數的機鋒。既像是嘲諷,又像在表達她的匪夷所思。

    「是沈先生先提出來的。」

    「那你的?」鄒儷立即追問,「你的意思是?」

    「我當然跟沈先生想法一致。」

    鄒儷一時沒說話了,只拿那極為淡漠的目光打量著她,半晌,她復又開口,「如意,你不用存什麼『以身相許』的心理,屈屈二十萬,沈家還是拿得出手的。這二十萬,我們原本也是不打算同你計較的,只當是照顧爺爺的辛苦費。可婚姻是人生大事,不是兩個人關在屋子裡一合計就行的。」

    譚如意低頭看著手指,「可是阿姨,結婚本就是兩個人的事。」

    鄒儷笑了笑,這笑意卻未達眼睛,「你還是年紀太小,不懂事。結婚看似是兩個人的事,其實是兩個家庭的事。我原就是不同意自酌大哥和大嫂的那門婚事,果不其然……好在自酌大嫂還算顧念沈家,這事兒如果不是她跟我說,你跟自酌是不是就打算悄無聲息地把生米煮成熟飯了?」

    譚如意自然知道,按照沈自酌的家世,自己無論怎樣都算高攀。但經過幾個月的相處,她明白家世真不是最重要的。找對象也像交朋友,講究意氣相投。她既然和沈自酌彼此傾心,又相處愉快,何必去計較這些外在的束縛。

    但這些話,她是無法開口同鄒儷說的;說了恐怕她也不會願意去理解。

    「阿姨,只要沈先生說不領證,我就決不跟他領證;他讓我搬出去,我也一定毫不猶豫地搬出去。」

    鄒儷愣了一下,笑了一聲,「你倒是機巧,曉得用自酌來壓我。我聽說你是老師,有些道理我不說你也肯定都懂。人貴有自知之明,做沈家的媳婦兒,未見得有你想得那樣簡單。」

    譚如意靜了一瞬,「那阿姨您不妨說說看,都難在哪裡?」

    這下輪到鄒儷沉默了,過了片刻,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冰水,方才開口,「你了解自酌的事業嗎?知道他要做什麼嗎?能給他支持嗎?」

    「我以為憑沈先生的能力,應對事業綽綽有餘。再說,我也有自己的事業。我以為夫妻生活雖然免不了彼此妥協犧牲,但並不是以徹底犧牲其中某一方的事業為代價。按照您的意思,沈先生需要的是一名合作夥伴----就像唐舒顏小姐那樣----而不是一名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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