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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2:18 作者: 明開夜合
    有些句子確實不要輕易說出口,譬如「大半年沒感冒了」,譬如「這工作我已經完成百分之八十,馬上就要成功了」,再譬如,「幹完這最後一票,我們就回家結婚。」

    好好的一個周末,譚如意陪伴著紙巾度過了。沈自酌不讓她吃藥,說是感冒本就是「不治之症」,吃不吃藥都要一個星期才能痊癒。他從網上搜索了方法,給她熬了一鍋薑湯,釅釅熱熱的時候,逼著她一口喝乾。

    譚如意自小就不愛喝薑湯,雖說這玩意兒對驅寒有奇效。可架不住沈自酌威逼利誘,只好屈辱投降,一口氣喝下去。又辣又甜的怪異味道讓她眼淚都嗆出來了,沈自酌飛快剝了一粒奶糖塞進她嘴裡。

    譚如意覺得自己生起病了跟個八歲的孩子一樣,不免有些羞恥。沈自酌給她蓋上毯子,打開了電視,問她:「看不看《寂靜嶺》,這次保證不嚇你。」

    譚如意笑起來,瓮聲瓮氣說道:「誰感冒了看恐怖片的。」

    「那想看什麼?」沈自酌手掌撫上她的額頭,「你生日之前,我都要加班,估計要忙一個多星期。」

    譚如意本想說睡一會兒的,但一想到近期都沒法跟沈自酌這樣親近了,便說,「挑個你喜歡的吧,我陪你看。」

    結果沈自酌挑了一部紀錄片。

    譚如意沒看過這個題材的紀錄片,遇到不懂的地方,總會問沈自酌。沈自酌耐心解釋,比起片內的解說更加淺顯易懂。然而看了一會兒便覺得眼皮沉重,她掙扎了又掙扎,還是不知不覺睡過去了。

    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替她將毯子掖緊了,溫熱的手掌將她露在外面的小腿塞進毯子裡,沒有立即鬆開,握著腳踝,輕輕地摩挲了一下。

    她睡意沉沉,只覺得這一下十分的輕柔,仿佛羽毛拂過了一樣。

    ----

    到周一的時候,譚如意仍然流著鼻水,不過症狀已不如頭兩日嚴重。她嗓子疼,臨時改了教學內容,將周五的大作文提到了周一。

    上課的時候,手機一律是要調成靜音的。等下課譚如意掏出手機的時候,發現漏接了三個電話,都是同一個未保存的號碼打來的。

    她邊往辦公室走邊回撥過去,等了約十秒鐘,那邊接通了,是一個熟悉的聲音:「如意。」

    譚如意一怔,「裴寧?有什麼事嗎?」

    裴寧則問:「你感冒了?」

    「沒事,」譚如意捂著嘴輕輕咳嗽了一聲,「找我有什麼事嗎?」

    「哦,這周末有個校友聚會,都是在崇城工作的同窗,有幾個我院同級的,願意來參加嗎?」

    「不了。」譚如意乾脆拒絕。

    那邊安靜了許久,譚如意以為他已經掛斷了,「餵」了一聲。

    裴寧的聲音這才又響起來,低沉中帶著幾分嘆息,仿佛含了無限的情緒,「你在逃避什麼?」

    譚如意一愣,「只是不太感興趣而已。」

    裴寧又安靜了一瞬,「那我能請你吃個飯嗎?」

    譚如意嘆了口氣,「我先生不會高興讓我跟別的男人單獨吃飯。」

    「地點你定?你們學校食堂都行,有些話,我想當面跟你說。」裴寧聲音沉悶。

    譚如意考慮了片刻,仍是拒絕:「對不起。」

    裴寧輕聲嘆了口氣,「好吧。你保重身體,最近下雨氣溫低,注意保暖。」

    譚如意閉了閉眼,趕在裴寧掛斷之前飛快說道:「裴寧,今後請別再來找我來了。我說過的,即便我過去喜歡過你,那也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我現在過得很好,不太想跟過去的事情有太多糾纏。請你理解我。」

    那邊沉寂了許久,「如意,你以為不斷向著太陽走,走到了太陽底下,就沒有陰影了嗎?」

    譚如意莫名地生出一股怒氣,按著突跳的太陽穴,再沒開口,飛快掐斷了電話。

    裴寧沒再打過來。

    ----

    譚如意生日前一天,天氣終於放晴,沈自酌公司的事也總算告一段落。生日在工作日,沈老太太便提議等周六的時候,再一起聚一聚。

    譚爺爺沒過來,只給她打了個電話,說給她打了點錢,讓她自己買點愛吃的。譚家姐弟的生日,譚衛國從來沒有哪一次記得過,唯獨譚爺爺掛在心上。往年還在家的時候,也是爺爺張羅著給姐弟倆過生日。

    譚如意喉嚨一梗,「爺爺,我現在不缺錢的,以後別給我寄了。」

    「一點心意而已,沒多少錢。我才來過,暫時就不過來了。你好好過,開心點啊。」又問她什麼時候放暑假。

    「快了,還有半個月吧。放假了我就回來看您。」

    譚爺爺笑說:「行----隔壁老張在喊骨牌搭子,我先去了。」

    掛了電話,後面座位上的梁敬川湊過來,遞了只禮品袋子給她,「譚老師,生日快樂。」

    譚如意道了聲謝,往裡看了一眼,是只小黃人的公仔玩具。她將東西拿出來,笑著捏了一把,「謝謝,這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收到毛絨玩具。」

    馬老師走過來,將一條絲巾往她脖子上一圍,「我老公去蘇州帶回來,顏色太嫩了,我戴著不合適,價格還有點貴,放著有浪費了。譚老師你不嫌棄的話,就當是我給你的生日禮物吧。」

    這絲巾觸感柔和細膩,刺繡的陣腳細密,一看就是上品,譚如意連連道謝。

    正說著話,坐門口的一個老師忽然笑著喊道:「譚老師,有你的花!」

    譚如意愣了一瞬,忙放下手裡的東西走去門口。白色玫瑰搭配綠色桔梗,綴以相思梅和紅豆,用牛皮紙包著,扎著咖啡色的緞帶,玫瑰的花瓣上還帶著晶瑩的水滴。譚如意簽收之後,抱著這一大捧花走回去,一路上有人笑說:「老公送的?」

    譚如意笑著從拿出插在花束間的卡片,看了一眼,頓時愣住。卡片的署名並不是沈自酌,是裴寧。

    一旁的老師笑說:「該送紅玫瑰才是嘛。」

    話音剛落,坐在門口老師又高聲喊道:「譚老師,紅玫瑰來了!」

    十一枝長梗玫瑰,裝在牛皮紙的盒子裡,花朵飽滿鮮艷。一張手寫的卡片壓在花束底下,上面只有「生日快樂」一行字,落款一個「沈」字。字跡行雲流水,遒勁有力。

    ☆、第34章 同居(14)

    一旁的老師不無羨慕,笑道:「又是紅玫瑰,又是白玫瑰,譚老師的生日當真精彩。」

    譚如意有些尷尬,裴寧送給她的這束花,仿佛燙手一般,讓她直想一把扔進垃圾桶里。

    回到自己的辦公桌,馬老師笑問:「怎麼有兩束花,誰送的?」

    「一個大學同學。」譚如意不欲多言。

    「又是相思梅又是紅豆,你這位大學同學,對你倒是思念頗深。」馬老師半開玩笑道。

    說者無意,聽者卻是有心。生日本該是高興的日子,心裡卻仿佛有一朵烏雲,沉沉地壓著。所幸與沈自酌約定了一起吃晚飯,譚如意細看著盒子裡的十一根長梗玫瑰,心情一時又雀躍起來。

    臨近期末複習,要上的課少了,譚如意的語文課經常被別的老師借去,這種情況在初中和高中是常態,雖說無奈,倒也落得清閒。她反正無事,便在辦公室里磨著要投給報社的一篇稿子。

    然而臨近下班的時候,譚如意卻接到了沈自酌的電話,說是要遲一點過來接她。沈自酌語氣匆忙,從電話里能隱約聽見嘈雜的背景音。譚如意忙問,「沈先生,出什麼事了?」

    「是唐舒顏,」沈自酌低聲說道,「她闌尾炎犯了,剛出手術室。」頓了頓,安撫道,「等安頓好了我馬上過來找你。」

    譚如意想了想,「你們在哪個醫院?」

    譚如意趕到醫院的時候,唐舒顏已經住進病房。她閉眼躺在床上,巴掌大的臉臉色煞白,眼窩一圈淡淡的烏黑。聽到動靜了,掀了掀眼皮,看了譚如意一眼,復又緊緊閉上。

    譚如意將在樓下買的一束百合放下來,悄聲問沈自酌,「情況怎麼樣?」

    「已經沒事了。」沈自酌低聲回答。

    唐舒顏忽輕聲開口:「老沈,幫忙給我表姐打個電話。」她聲音虛弱,抬起手指指了指放在一旁手提袋,「手機在包里。」

    沈自酌點了點頭,將她手機掏出來,走出病房,順道將門輕輕關上了。

    病房裡立時只剩下譚如意和唐舒顏兩個人,空氣有些沉悶,散發著清苦的藥味,譚如意將窗戶開了一線,讓清新的夜風流進來。

    那端病床上的唐舒顏忽然說:「今天是你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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