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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2:18 作者: 明開夜合
這樣的小事,卻也讓她露出了同樣為難的神情。沈自酌心情忽有些複雜,靜靜看了她片刻,點頭說:「好。」
譚如意如釋重負般舒了口氣,感激地點頭對他說了聲「謝謝」,旋即腳步輕快地回書房去了。
沈自酌望著譚如意的背影,站了片刻,掏出手機來給助手打電話,讓她幫忙聯繫,往自己家裡送張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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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的時候,譚如意通常只在書房和客廳活動。如今書房經過沈自酌的「批准」,成了她今後的臥室,對此她更有了幾分歸屬感。
譚如意工作之外,也會寫點散文,投到報紙的副刊,換成鉛字賺點零花錢。這次她應一個編輯的邀請,寫一篇介紹農村春節風土人情的文章,正埋頭用工,忽覺眼前一晃,抬眼看去,沈自酌走了進來。
譚如意立馬站起來,「沈先生,你是不是要用……」
「你坐著吧。」沈自酌朝著她身後的書架走去。
譚如意雖是依言坐下了,卻絲毫不能放鬆。她早覺察到共處一室的時候,沈自酌具有相當強烈的存在感,讓她總是不由自主地去注意他的動向,像是一種難以克服的應激反應。
此刻沈自酌在她身後找書,她能聽見他腳步移動的聲音,從書架將書抽出來時細微的摩擦聲,還有他偶爾的輕聲咳嗽……凡此種種,像是覆在身上的蛛絲,即便輕若無物,那種不適感也足夠讓人精神緊張。
譚如意放空思緒,力圖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工作上。努力了半晌,也算是起了點效果,就在她重拾方才的靈感打算繼續往後寫的時候,沈自酌忽端著一張凳子,在她面前坐了下來。
譚如意眼皮一跳,嚇得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鉛筆尖兒在紙上狠狠一戳,斷了一截。
書桌十分寬敞,兩人面對面坐著,並不會覺得擁擠。沈自酌沒有看她,將一本很大的圖鑑攤開,從黑色的筆筒里抽出一支鉛筆,在白紙上「刷刷刷」地畫起來。譚如意強迫自己不去看他,仍是低頭看著自己的稿子,然而眼角的餘光,卻不由自主地朝他飄過去。
沈自酌低垂著頭,襯衫的衣袖挽起來,露出手指到手腕利落好看的線條。墨色的頭髮落下來幾縷,剛剛洗過的緣故,顯得十分柔軟。他目光落在桌上的稿紙上,思考的時候眉峰微微蹙起。從她的視線看過去,恰巧對上他挺拔的鼻樑。譚如意一直沒去細想,此刻才終於徹底意識到這個問題,沈自酌當真當得起「眉目如畫」這四個字。
沈自酌畫了一會兒,忽停下動作,手伸進褲袋,掏了個什麼東西出來,譚如意微微抬眼一瞥,又嚇了一跳----沈自酌手裡捏著的,竟是自己落下的橡皮擦。
幼稚的兔子形狀,捏在他修長的指間,顯得十分的不相稱。沈自酌自己絲毫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譚如意卻有些想笑。她嘴角剛剛勾起,沈自酌的目光忽然抬起寸許,朝她看了過來。
譚如意頓時嚇得心臟漏跳一拍,迅速低下頭去,裝出正在用功的樣子。然而她忘了自動鉛筆的芯斷了,使勁一用力,紙張立時被劃出一道深深的凹痕。她咬了咬牙,飛快按了兩下筆帽,而臉頰耳廓已經克制不住地燒起來。
片刻後,沈自酌那邊沙沙的聲音又響起來。譚如意心神定下來之後,卻隱約有生出幾分自厭的情緒。
譚如意讀大學時,就覺得自己選錯了專業。生活艱巨如同火燎,平日裡所學的,卻是陽春白雪曲高和寡的東西。成日面對著選擇麵包還是玫瑰的爭辯,說得好聽是身處鮑肆心懷蘭芝,說得難聽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她一直不敢承認的是,自己對於愛情這樣崇高的命題,始終還懷抱幻想。即便是現實的原因,讓她無從像學校里的其他女生一樣輕易在男生的追慕之間周旋,卻也將其粉飾為自己不肯向那些膚淺的所謂的「愛情」妥協。
她有個室友,常常慫恿她早點談場戀愛,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哪個少女不懷。春,哪個少年不多情。」《少年維特之煩惱》,她自然也是讀過的,可她只讀到了愛而不得的痛苦,深深懼怕自己有一天也陷入同樣掙扎的境地。
好歹現實是一口警鐘,讓她時刻記得自己沒有權利去風花雪月,更沒有能力去「懷。春多情」。
這樣一想,剛剛由於沈自酌而引起的短暫惝恍,也就被自己一把抹平了。這個人,與她的關係隔著重重的恥辱和阻礙,兩人之間的距離,又豈止維特與夏綠蒂。
☆、第6章 籬下(04)
臨近中午,沈自酌都沒有要出門的意思。他投入工作就格外認真,一上午都在書房裡畫圖,只中途起身喝了口水。
一個人在家的時候,譚如意隨便也就解決了,可此刻沈自酌也在,總不好將他忽略過去。譚如意放下鉛筆,輕輕揉了揉肩膀,捏了捏手指,抬頭看著沈自酌,輕聲開口,「沈先生。」
「嗯?」沈自酌應了一聲,仍在繼續畫圖,沒有抬頭。
「中午,你在家吃嗎?」
譚如意有些盼望他說「是」,因為這樣她就能順理成章地使用家裡的廚具了。
沈自酌這才停了動作,抬腕看了看時間,似乎才意識到已接近飯點,頓了一下,問:「點外賣嗎?」
「不,不是……」譚如意沒想到他竟會將她的話往這個方向誤解,卻又不得不覺得以他思考的邏輯,這麼想似乎也很有道理,「我來做吧。」
沈自酌看了她一眼,「好,麻煩你了。」
譚如意竟有些感激他的「毫不客氣」,當即闔上本子起身,「那我出去買菜了。」一天之內,困擾多日的兩件事情都這麼順利解決了,她出門的步履都輕快起來。
一打開房門,便看見走廊那端的電梯門正要合上,譚如意忙喊道:「請等一下!」一路小跑過去,等進了電梯裡道謝時,才發現裡面站著的,竟是多日不見的夏嵐。
譚如意忙問,「夏小姐,身體恢復了嗎?」
夏嵐裝束休閒,頭髮挽了一個髻,化了點淡妝,氣色看起來比那日要好上很多。「沒事了,那天謝謝你了。別叫我小姐小姐,直接叫我夏嵐吧。」
譚如意笑了笑,「那就好。」
夏嵐打量她一眼,「出去買菜?」
譚如意點頭,「夏……你呢?」
「那正好,我也去買菜,你知道哪裡有菜場?」
譚如意點頭,「從這齣去,往左拐,走三百米,再左拐……」
「打住,」夏嵐笑了笑,「我這人從小就是路痴,你別左拐右拐了,我直接跟你去吧。」
譚如意笑起來,「好。」
兩人走出電梯,譚如意領著夏嵐往菜場方向走。夏嵐又問,「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語文老師,初中的。」
夏嵐「哦」了一聲,又看了譚如意一眼,似乎有話想說,但並沒有開口。
譚如意心裡明了,只笑了笑,問道:「夏小姐,你知道這兒的公寓,如果出租的話,一個月大約要多少錢嗎?」
「那要看是幾居室的。」
「兩居室。」
「這個地段,一月四千是起步價。」
譚如意不由暗暗咋舌。夏嵐似是察覺到她的心理活動了,「這裡房子是有些貴,如果沒什麼特別的理由,還是去別處租吧。」
譚如意笑說,「謝謝你,我知道了。」
夏嵐顯然鮮少自己做飯,對買菜毫無經驗,譚如意全程指點,她仍是聽得一頭霧水,「買個菜,比做股票證券還麻煩。」
譚如意將挑好的芹菜遞給老闆過稱,看了她一眼,「夏小姐可以再請一個保姆的。」
夏嵐笑了笑,沒說話。
回去之後,譚如意鑽進廚房,開始淘米擇菜。她從十歲開始做飯,十幾年的經驗了,動作非常利索。那時候媽媽跟人跑了,譚衛國成日酗酒,爺爺又要下地,家裡還有個五歲的弟弟等著吃飯,不得已只能靠自己。她個子小,住在老家的瓦房裡,人不過比灶台高一個頭,每次炒菜還需要踩在凳子上。最初連生火都不會,弄一屋子的濃煙,熏得眼淚直流;油鹽醬醋也分不清,蒸出來的米還是夾生……到後來,能張羅出一整桌的年夜飯。
人在困境之下的潛力總是無窮,做不到,是因為還沒到那種非得讓你背水一戰的程度。
譚如意剛炒了兩個菜,忽感覺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她忙擦了擦手,掏出手機,卻是一個陌生號碼。
轟隆隆的背景聲里,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譚如意是嗎,我是夏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