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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2:18 作者: 明開夜合
譚如意在準備入職事宜,婚宴在即才抽出空去試禮服。她自己本來也沒心思,既然沈老先生堅持,也就聽從他的意思。
婚禮前夕,沈老先生送給她兩隻瑪瑙鐲子,說是當年沈老太太戴過的。瑪瑙成色極好,襯著旗袍更是分外好看。譚如意這才明白沈老先生的深意。推辭不過,終是收下。
車子很快開到訂好的酒店,譚如意同沈自酌站在門口迎賓。春寒仍是料峭,她紅色的旗袍外只罩了件絨毛披風,凍得只哆嗦。站了片刻,忽瞥見酒店的服務員也是一水兒的紅旗袍。她覺得更冷了,臉上的笑容只剩個殼,隨時都要哐當一聲跌落下去。
好不容易客人來齊,譚如意同沈自酌上樓,一整層的大廳里烏泱泱坐滿了。沈家交遊甚廣,賓客的名單精減了數次,仍有四十席之多。
沈自酌事先跟司儀溝通過,要求儀式儘量簡潔,囉囉嗦嗦的講話環節能省則省。但交換戒指和接吻這一項,司儀無論如何都不答應去掉:「連入個志願者協會都要宣誓呢,您這是結婚,再怎麼害羞,總還得表示表示吧?不然隨了份子的人,哪有熱鬧可看?」
譚如意在旁聽著,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難過,她的婚禮,到底是變成了一場「熱鬧」。
司儀讓家長發言,沈知行振了振衣服走上去。無非都是些琴瑟和鳴、相敬如賓的吉利話,譚如意還沒留神,他已經講完了。
司儀哇啦哇啦說了一通,緊接著說道:「請新郎新娘交換戒指!」
服務員端著兩隻首飾盒子上來,譚如意慌亂地接過來,拿出裡面的戒指。
台下幾百號人正全神貫注盯著,好似在圍觀一場行刑,譚如意執戒,猶自胡思亂想,手指讓人一把捏住。她立時回神,見沈自酌正握著她的手指,將戒指套了上去,她立即如法炮製。
「現在,新郎可以親吻美麗的新娘了!」
底下歡呼聲浪潮似的刮過來,這下譚如意徹底慌了,不敢抬頭,心臟擂鼓似的跳著。腰忽然讓一雙手輕輕按住了,緊接著沈自酌的氣息緩緩靠攏,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之時,陌生的觸感貼上她發抖的唇。
歡呼聲一陣陣衝擊耳膜,譚如意腦中一片空白,等她回神,儀式已經結束,底下一片觥籌交錯之聲。
這是初吻。她想。
沒時間讓她仔細回味,還得拾掇心情,一桌一桌敬酒。沈自酌在前,她緊隨其後,挨桌挨桌的祝福聲中,漸漸產生了幾分錯覺,好似自己確實正在辦一場美滿的婚禮;身畔之人,確實是她餘生要攜手走下去的丈夫。
☆、第3章 籬下(01)
一晃數日,譚如意順利入職,開始教初一語文。
譚如意大學讀的是免費師範,大四的時候實習半年,畢業了在山區支教兩年,對於教學這事兒,算不上新手。但真正開始上班了,才發現城裡的孩子跟山區的孩子,到底有所不同。城裡的孩子自主性更強,而她原本的教學方法,則顯得太過熱心,甚至多余了。
每每她在講台上講得眉飛色舞,期待底下的回應之時,卻只看到一排排低垂的腦袋瓜子。
非常挫敗,又無從下手改變,總覺自己與學生之間,仿佛隔了層看不見的壁壘----跟她與沈自酌的相處一樣。沈自酌對她相當客氣,當然譚如意覺得所謂「客氣」,也只是她自以為是的客氣說法罷了,因為或許事實上沈自酌根本只是懶得對她投入過多關注。
沈自酌有自己固定的生活習慣:家政每周過來兩次,幫忙打掃公寓和清洗衣物;工作日朝九晚六,周末出遊或是探望沈老先生;三餐在外解決,周末有時在沈老先生家裡吃飯……是以譚如意和他的交集,僅限於兩人一道看望沈老先生的時候。
他們將名義上的「夫妻」履行得非常徹底,平日相處仿佛兩個毫不相干的合租者----當然這個比喻也不甚準確,因為譚如意並沒有花一分錢。
譚如意本意是想在附近租間房子搬出去,但打聽了一圈,房租都遠在她能力之外。沈自酌住的是一個兩居室,一間做了書房,一間做了臥室。原先他一個人住自是剛好,但現在搬進來一個,臥房不夠。沈自酌已在書房裡打了數天的地鋪,譚如意越發心裡不安,想著房子既然暫時租不起,好歹得先幫沈自酌再買張床。
可兩個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平日碰頭的時間,僅僅只是早上譚如意即將出門前的十分鐘。盤算下來,連個正經說話的機會都找不著,更別提商量租房和買床的事情。
譚如意便打算趁著周六回去看望沈老爺子的時候,順道去一趟家具城。
自然不能空手而去,譚如意在周邊逛了一圈,發現一處菜場。菜場在小區出門右轉的一條小巷子裡頭,地方很小,但該有的東西都有。譚如意挑了只土雞,囑咐攤主幫忙宰殺洗淨。攤主是個約莫四十歲的婦女,玫紅色的羽絨服外面套了件深藍色的圍裙,圍裙上一層極厚的油污。她一邊麻利地給雞放血,一邊問譚如意:「小姑娘面孔很生啊,新來做事的吧?」
譚如意不清楚她所謂的「做事」是什麼意思,只好語焉不詳地「嗯」了一聲。
「這附近都是住的小白領兒,知識分子,很多做家政的搶著要來這一片兒,」攤主將雞扔進開水鍋里,抄起旁邊的一塊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前段時間還出了個事兒,有個男僱主把小保姆給睡了,被正房捉jian在床,抄著菜刀追了幾百米……」過了一會兒,她把雞從鍋里拎出來,扔進脫毛機里,機器轟隆隆轉起來,捲起一地雞毛。
譚如意有些尷尬,倒不是因為被錯認為保姆,她出聲打斷攤主的八卦,「大姐,您姓什麼?」
「哦,我姓丁。在這裡賣菜好幾年了,你以後常來做生意啊。」
「丁大姐,您知道這附近哪裡有賣家具的嗎?」
「要買家具啊,坐地鐵就行,」丁大姐將脫完毛的雞拎出來,抄起一把鋒利的菜刀從中剖開,開始掏裡面的內臟,「往崇城醫院方向,坐五站路,下車就是。」
丁大姐將雞下水單獨用一個塑膠袋子裝好了,連同洗淨的土雞一起遞給譚如意,摘了口罩,笑說:「以後常來,我曉得這菜場裡哪幾家人厚道,保准不坑你。」
譚如意付錢道謝,雖覺得丁大姐有些嘴碎,但這樣一個陌生人的熱情,仍讓她生出幾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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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先生精神很是不錯,讓譚如意推他去小區里逛一逛。天氣日漸回暖,小區里桃樹綻了新葉,一眼望去籠著一團朦朧的嫩綠。
「如意,和自酌……相處怎麼樣?」
譚如意正四處張望,冷不丁被沈老爺子這麼一問,下意識脫口而出:「挺好的!」省過來,又覺得這話似乎挺沒說服力,便又加了幾句,「我剛剛入職,他公司又在招新,最近都有點忙。」
「自酌跟……他爸一個性格,有時候……看著挺唬人,你別怕他,有什麼……就跟他說什麼。」
譚如意笑答:「知道了。」心裡卻想,豈止看著挺唬人。
「生活還習慣嗎?吃得怎麼樣?」
「我最近都在學校食堂吃的……」
沈老爺子搖頭,「不好,得自己做。」
譚如意表面上應下來。
學校食堂的教師餐固然便宜,到底比不上自己做的菜色豐富又營養健康,譚如意也清楚這一點。可沈自酌的廚具都是嶄新,未經同意,她不敢貿然動用。
要同沈自酌商量的事情太多了,但就像兩軍鏖戰,膠著數日,始終撕不出一個突破的口子。
譚如意留下來陪沈老先生和沈老太太吃了午飯,下午便按照丁大姐的指點去了趟家具城。結果逛了一遭,發現自己只買得起一張單人的鋼絲床。
工資下月才發,四處都要用錢,這種窘迫的滋味,譚如意嘗了許多年,第一次覺得如此尷尬又難以啟齒。沈知行給的那二十萬照理說還剩八萬,可想從譚衛國手裡摳半分錢出來,簡直比殺了他還要困難。
譚如意在家具城門口徘徊半天,終究還是轉身回去了。心裡打定了主意,今晚無論如何都得同沈自酌商量。
傍晚的時候,卻接到沈自酌打來的電話。譚如意之前從未同沈自酌通過電話,這是第一次,她一度認為沈自酌或許根本沒存她的電話號碼。是以她在看到手機屏幕上的名字時,竟覺有幾分受寵若驚,「沈先生……」
沈自酌卻是乾脆簡潔:「能不能幫我收拾兩件換洗的衣服,半個小時後有人上門來取。」
譚如意連聲應下,又想到要同沈自酌商量的事,正打算開口,那邊卻率先掛斷了,耳畔一陣急促的忙音。譚如意愣了片刻,收起電話,轉身去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