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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2:03 作者: 明開夜合
    唐虹緊盯著她,「你上回來月經什麼時候?」

    許棠想了一下,本已蒼白的臉立時血色頓失,她伸手扣住了背後流理台的台沿,順了順呼吸,「我……」

    唐虹目光變了又變,最終輕聲嘆了口氣,「你趕緊告訴陳先生,讓他帶你去醫院檢查。」

    許棠飛快搖頭,「唐姐!唐姐你不能告訴他!」

    唐虹蹙眉,「為什麼,這是喜事啊?」

    許棠緊咬著唇,閉了閉眼,「唐姐,你知道為什麼陳一鳴不放我走嗎?」她睜眼看著唐虹,在心裡說了句「抱歉」,「就像你說的,我還年輕,做什麼不好?我認識陳一鳴的時候,並不知道他已經結婚。他這個人,溫文爾雅,又有學識,性格又好。我從來沒談過戀愛,所以對他一見鍾情。是我主動追求他,而他並沒有拒絕。我是最近才知道他已經結婚,並且妻子都懷孕了。我跟他提出分手,他不肯答應,所以把我關在了這裡……」

    她觀察著唐虹的表情,顯然她已經信了七分。她擰緊了眉,望向唐虹的目光泫然欲泣,「如果我告訴陳一鳴,他更不可能放我走了。可他絕對不可能跟他妻子離婚,我孩子一生下來就是私生子,」她咬了咬唇,「唐姐你也知道陳守河的私生子周險,他從小過的什麼樣的日子,你不是沒有聽說過……」

    這幾天,許棠已經在避免讓自己主動去想到周險。如今在這種狀況之下陡然提到他的名字,頓覺心臟似是被細密的針尖扎過似的,一抽一抽地疼。

    如果真是懷孕了,這孩子就是在周險生日那天懷上的。那天他們都喝了酒,有些瘋狂失控,就忘了採取措施。

    許棠輕輕撫著自己仍舊平坦的小腹,整個人被無限的甜蜜與憂愁攫住。

    唐虹長嘆一口氣,「那許小姐你打算怎麼辦?」

    許棠眉心蹙攏,又緩緩舒展,堅定看著唐虹,「我得離開這裡,然後把這孩子打掉,找個真心實意對我好的人,重新開始過日子。」

    唐虹眉頭深鎖,靜靜站了片刻,「我去廚房給你熬點湯。」

    待唐虹出去之後,許棠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天色昏沉,似乎隨時都要降雪。她頭輕輕靠著玻璃,長長緩緩地嘆了口氣。

    她想到當年抱著盒子腳步蹣跚的少年;想到她坐在摩托車后座上時從耳畔飛速略過的風;想到離開渡河鎮那日清晨,一列的車隊為她送行,萬山岑寂,緘默不語。

    想到這些,讓她在煉獄般的焦灼中漸漸恢復了勇氣。她不是一個人,她得為周險打算----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而且是在他生日那天懷上的,是他在這世界上,真正血脈相承的親人。

    當年與周險對峙,周險有句話說得非常對,她的確不滿足於遠遠的看著他,她想親自成為那個溫暖他生命的人。說她聖母情懷也好,愚蠢天真也罷。每個人降落和離開這個世間,都是孑然一人。但在一生這種,有人天生擁有來自親人的矚目和關懷,有人卻命如糙芥,在狹窄的岩fèng中苦苦掙扎。

    她並非強大,更不曾富有,只是恰巧比周險幸運那麼一些。這份幸運,讓她情願成為一根火柴,點亮他瘠薄而寒愴的人生。

    不知過了多久,唐虹端著熬好的雞湯上來了。她看著許棠倚在窗前,身形單薄而嬌小,襯著窗外灰白的天色,仿佛一朵凍餒的白花。

    唐虹將湯碗放在桌上,輕輕喊了一聲。

    許棠轉過頭來看著她,目光濕潤卻又明亮,如同寒風中搖搖曳曳卻始終不肯熄滅的一線燭光。

    許棠緩緩走過來,坐到桌邊慢慢喝著湯。唐虹抽了張凳子出來,在她身旁坐下,「把孩子打了也好,」唐虹嘆了口氣,「當年我要是有你這份決心,現在也不至於這麼後悔了。」

    許棠抬眼看了看唐虹。

    唐虹別過臉去,揩了揩眼角,「我跟沒跟你說過我的女兒?她現在該是讀高三了。」

    許棠微訝,「唐姐你沒見過你女兒?」

    唐虹又嘆了聲氣,這一聲嘆息里似有無限的惆悵,「她生下來沒多久我就沒見過她了。」唐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自嘲地笑了一聲,「當年不懂事,讀高中的時候,跟社會上的人談戀愛。那時候不知道天高地厚,偷偷瞞著家裡人把孩子生下來了。本打算他能做個小本生意,好好過日子,但他哪裡收得住心。他有一大幫的兄弟要照應,還得講什麼江湖義氣。我成天提心弔膽,怕他跟人打架出事。日子就像在流沙上一樣。久而久之,我實在受不了。白天給孩子餵飽了奶,就偷偷跑回家去了。我一回去就被家裡關了起來,幾次後悔想逃回去,又被我爸抓住了。這樣過了大半年,我再也沒有逃的心思了。我爸給我找個份工作,我漸漸也就不再想這回事,權當是大夢一場。」

    許棠默默聽著,動作一停,輕聲問她:「唐姐你後來結過婚嗎?」

    唐虹點頭,「熬到二十七歲,熬不住了。我跟人跑了,還生過孩子這事兒瞞不住,基本沒人願意娶我。後來我爸給我找了個啞巴,我想我爸被人戳了這麼多年的脊梁骨,我不能再傷他的心,也就嫁了。但啞巴福薄,我還沒給他生個一男半女,他就得病死了。」

    許棠抬眼,「那你……後來找過你孩子的父親嗎?」

    唐虹撇了撇嘴,「他現在混得很好,我要是再回去找他,倒顯得我嫌貧愛富了。罷了……也沒意思,只是活到我這個年歲,想到當年的事情,覺得很不是滋味。也說不上誰對誰錯,同樣的事要是再發生一次,我肯定還是要跑的。我只是……還想再見見我女兒,想知道她長什麼樣了。」

    許棠倒沒想到唐虹竟還經歷過這樣的往事,一時沉默,又心有戚戚然。心想自己到底幸運,能和周險過上安穩的日子。若周險像唐虹口中所述的孩子父親那般,堅守所謂的江湖義氣,自己能有幾分把握可以堅守初心?

    第42章 鹿山(05)

    臘月二十七下午,原本放晴的天又開始降雪,離陳一鳴規定的時間只剩二十四個小時,在鹿山的臨時住所里,方舉仍然抱著電腦用熬紅的雙眼看已經看過不下百遍的視頻;許楊僅穿著件襯衫,手裡捏著手機,赤著腳在地板上來來回回踱步;而周險則坐在沙發上,目光陰鬱地盯著起了一層霧氣的玻璃窗。

    過了不知多久,陡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三人動作俱是一頓,一齊朝門口看去。周險啞聲說了句「進來」。

    門被打開,卻是周險派遣守在門口的保安。保安往手裡呵了口氣,搓了搓手,說:「周總,外面有人找你。」

    方舉一愣,看向周險,「險哥,你約了人?」

    周險沒說話,蹙了蹙眉,手指在膝蓋上敲了幾下,沉聲說:「請他進來。」

    保安應聲出去,過來片刻,門再次被推開。三人目光立即朝門口掃去,門口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男人身形消瘦,穿著件皮大衣,戴著口罩墨鏡,雙手插在一袋裡;在他身旁的是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穿著一件粉絲的羽絨服,頭上戴著一頂毛茸茸的毛線帽子,沒戴圍巾和口罩,臉頰讓風雪凍得紅撲撲的。她戴著手套,右手提著一個禮盒,看見坐在沙發上的周險了,當即叫了一聲:「險哥!方舉哥!」

    她身旁的男人也摘了口罩和墨鏡,拿微微凹陷下去的一對眼睛看向周險和方舉。方舉大驚,呆愣了片刻,喊道:「驍哥?」

    周險沒說話,站起身來給驍哥和女孩讓座。驍哥也不客氣,徑直走了進來;小姑娘卻在門邊瞟了一眼,沒看見多的拖鞋,便將鞋上的雪跺乾淨了,這才走進去。她將禮盒擱在茶几上,在驍哥身旁坐下,眼睛不由朝周險瞟去。

    許楊給兩人倒了兩杯熱水過來,驍哥接過,卻是不喝,隨手擱到了茶几上,而後將目光轉向周險,聲音不咸不淡:「薇薇聽說你回來了,一直吵著要過來拜訪。」

    周險目光微斂,看向薇薇。薇薇有些侷促,笑了笑,卻是沒說話。方舉趁機接起話頭,笑說:「怎麼,只想見險哥不想見我?」

    馮薇薇是驍哥唯一的女兒,一直在鹿山念書,開年便要高考。幾年前驍哥忙的時候,周險還代替出席過馮薇薇的家長會。當然方舉也提議過,但馮薇薇忌憚他的一頭紅髮,委婉拒絕了。

    周險和方舉自然清楚驍哥這時候攜女兒上門可不是為了送一盒高麗參這麼簡單,寒暄了幾句之後,方舉對許楊說:「許小弟,麻煩你帶薇薇去別墅周圍逛逛。」

    許楊應了一聲,穿戴整齊,帶著馮薇薇出門了。馮薇薇走到門口,朝著自己的父親看了一眼,微微蹙了蹙眉。

    周險拿過煙盒抽了一支遞給驍哥,誰知驍哥擺了擺手,「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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