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頁

2023-09-25 18:52:03 作者: 明開夜合
    「險哥,你打算怎麼做?」小伍問道。

    醫院禁菸,周險手數次摸到了煙盒,又收了回來。他下巴上冒出了一圈胡茬,眼珠子裡全是血絲,聽見小伍的問題了,掀了掀眼皮,張口時聲音艱澀沙啞:「……我不知道。」

    一時便又是沉默。

    過了許久,方舉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抬起頭來,看著周險,「險哥,答應陳一鳴吧。我已經害了許小弟,不能再害嫂子了。」

    周險半晌沒說話,末了搖了搖頭,「視頻是許楊冒死拿回來的,不只關係你一個人。」

    方舉咬牙,「證據沒了可以再搜集,可人沒了……」

    周險沉默下去。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三人在極度的疲乏之中,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門打開,護士出來通知手術結果。

    三人將許楊安頓回病房,周險逮著時間,出去外面抽了幾支煙。抽完回來,許楊已經醒了。方舉將許棠的事告訴給他,許楊聽後,半晌沒說話。

    方舉站起來,「許小弟,我讓險哥聯繫陳一鳴,咱們把東西給他!」

    許楊搖了搖頭,這一下搖得他腦袋一陣眩暈,他閉了閉眼,「方哥,我姐不會答應的。」

    「那怎麼辦!人命重要還是證據重要?」方舉咬了咬牙,「這麼多年已經等了,我也不在乎再花個幾年。」

    「再等等吧,陳一鳴總不至於現在就撕票。」小伍說道。

    一直沉默不語的周險忽然開口,「我有個想法。」

    三人目光齊刷刷看向周險,方舉急道:「什麼想法?」

    周險掏了支煙出來,咬著濾嘴,也不點燃,「陳一鳴不是為了鄭叔才想要視頻。」

    方舉怔了一下,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沒錯!即便鄭叔出了事,陳一鳴完全有本事把自己摘出去,萬一不行,還能棄卒保帥。所以他綁架嫂子,一定還有別的原因!」他思緒豁然開朗,接著往下說,「我們把這個原因找出來,說不定能想到其他辦法!」他站不住了,立即起身往外走,「我回去看視頻!」

    方舉走了以後,周險低聲囑咐小伍:「你把何晶找回來。」

    小伍目光一斂,點了點頭,轉身出去。

    周險脫了大衣,在床邊坐下。許楊別過頭來看他,「險哥,你回去休息吧。」

    「沒事,我坐會兒。」

    周險垂著頭坐了一會兒,抬頭看了看輸液的軟管,「滴得快不快?」

    許楊搖頭,「還行。」

    周險伸手將速度調慢了些,問,「我能不能抽支煙?」

    病房裡漸漸騰起一陣煙味,許楊面色蒼白,看著頭頂的天花板,「險哥,你別自責。」

    周險沒說話。

    「我以前問我姐,是不是喜歡你。她說,在燒到手之前,她還想試試。」許楊頓了頓,閉了閉眼,「險哥,你不是別人口中的那種人。我姐跟著你,她不後悔。我……也很放心。」

    周險煙夾在指間,久久沒動一下。

    「我姐其實是很有主意的人,她看起來很聽話很乖,其實骨子裡遺傳了我爸的特性,膽子大又喜歡冒險。小時候我們幾個孩子去山洞裡探險,其他人走到半路就嚇得退回去了。就她一個人,拿著火把走到了最裡面。她小時爬樹摘枇杷,從樹上摔下來時,一根樹枝擦著她眼皮子划過去了,差點戳進眼珠。我外公說,我姐是福澤深厚之人,遇事總能逢凶化吉。所以險哥,你別擔心。我姐這麼聰明,肯定不會栽在陳一鳴手裡。」

    周險嗯了一聲,將煙滅了,「你餓不餓,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許楊點了點頭,「有點渴。」

    周險出了醫院門,抬頭朝天上看了看。風很大,他忘了穿外套,寒風針刺一般順著衣服的fèng隙往裡鑽,周險站了一會兒,從口袋裡摸出手機,調出相冊,翻出一張照片。

    那年大雪封山,所有的車堵在渡河鎮往鹿山縣去的路上,他遠遠便看見了對面車道上的許棠,她頭靠著髒兮兮的玻璃,圍著一條紅色的毛線圍巾,露出側臉柔和的輪廓。他忍不住掏出手機拍了下來,在往後每個難熬的日子裡,總要拿出來看一眼,想著,還有這樣一個女孩,一直在等他。

    第39章 鹿山(02)

    天氣一天冷過一天,許棠在別墅的第三天夜裡,下了大雪。她被呼嘯的北風吵醒,睜眼望見黑洞洞的窗戶,靜靜看了一會兒,披衣起身,將窗戶推開。

    寒風夾雜著紛揚的雪花,猛地灌了進來。許棠呼吸困難,屏息看著山腳下遙遠的燈光,心裡一陣沉悶的鈍痛。

    離過年只有十天時間了,她擔心許楊,擔心周險,更擔心在家裡仍然一無所知的母親。

    第二天清晨,許棠喉嚨有些發疼,大約是感冒了。

    傭人送早餐過來,許棠請她幫忙拿盒感冒沖劑過來,傭人面有難色,說是送進來的東西都有規定,不可隨意增減。

    許棠笑了笑,拿起勺子開始喝粥,「那就不為難您了。」

    傭人見許棠臉色蒼白憔悴,到底不忍,「要不我打電話請示一下陳先生吧。」

    許棠手中一頓,抬眼看她:「陳一鳴現在不在別墅?」

    「陳先生三天前就不在這裡了。」

    許棠「唔」了一聲,衝著傭人笑了笑,「不知道怎麼稱呼您?」

    這傭人看起來約莫四十出頭,圓臉寬額,皮膚白淨,穿著茄子紫的制服,說話細聲細氣,極為溫和,「我叫唐虹,許小姐叫我名字就行。」

    唐虹出去打了個電話,給許棠拿了些藥進來。

    許棠笑說:「謝謝你,唐姐。」

    喝完了粥,唐虹將餐盤收拾出去,又進來打掃房間。

    許棠將窗簾拉開一半,雪已經停了,窗外白茫茫的一片,「要過年了,唐姐你們什麼時候放假?」

    唐虹埋頭為地毯除塵,「要到臘月二十八。」

    「你家在鹿山縣嗎?」

    「是,許小姐是哪裡人?」唐虹抬頭看了看許棠,「市裡的?」

    許棠笑了笑,「我在市里讀的大學。」

    「和陳先生是校友?」

    許棠臉上笑容滯了一下,低低「嗯」了一聲。

    唐虹卻「哦」了一聲,臉上幾分恍然大悟的神色,「難怪了。」

    許棠疑惑,「難怪什麼?」

    唐虹復低下頭去,繼續推著吸塵器,「陳夫人對陳先生管得很嚴,陳先生一般沒機會跟其他女人接觸。」

    許棠愣了一下,直覺唐虹似乎誤會了什麼,她眼皮跳了跳,有意往下引導:「唐姐你見過陳夫人嗎?」

    「當然見過,長得好看,就是性子太冷,又有些孤傲,一看就不是會持家的人。不過人家是千金大小姐,命好,也不需要她持家。」

    「她……她跟陳一鳴關係怎麼樣?」

    唐虹聞言笑了笑,語氣有些微妙,「關係再怎麼樣陳先生也不敢得罪,許小姐你比我女兒也大不了多少,你還年輕,做什麼不好?陳先生再好,到底是有家室的人了。」

    唐虹果然是誤會陳一鳴金屋藏嬌了,許棠想了想,也沒解釋,低頭笑了一聲:「有些事也是身不由己。」

    很快唐虹便打掃完了,許棠道了謝,又說:「唐姐,你要是有空,上來多陪我聊聊天吧,陳一鳴不回來,我一個人也悶得慌。」

    唐虹瞥她一眼,應了下來。

    接下來幾天,有唐虹時時過來解悶,許棠過得倒不如前幾日枯燥乏味。通過跟唐虹聊天,許棠知道了不少陳一鳴的事情。

    唐虹在陳家當了很多年的保姆,陳一鳴也是因為信任她,才派她來別墅照顧許棠。據唐虹說,陳一鳴大學畢業之後有志當老師,但陳守河屢次施壓反對,陳一鳴不得不放棄。後來便開始著手繼承陳守河創下的基業,並逐步朝政界努力。而娶了孔玉言,便是他仕途上最重要的一步。

    說起陳守河當年的緋聞,唐虹也是欷歔:「為了這事兒,陳老先生沒少和陳老夫人吵架,陳老先生甚至偷偷去找過當年那姑娘,可惜也沒能找到。」

    許棠壓住心裡騰起的怒氣,「陳守河為什麼還打算去找?」

    唐虹笑說:「你還年輕,可能體會不深。男人到了一個年紀,尤其是事業觸到頂了,家庭關係又不和諧的時候,就會格外念舊。我聽人說,當年那姑娘樣貌是一等一的好看,性格也是一等一的溫順,這樣的女人,和家裡強勢的老婆一比,會懷念也是情理之中。」

    許棠自是笑不出來,但又無意跟唐虹爭執,沉默了一會兒,這話題也就無疾而終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