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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2:03 作者: 明開夜合
    許棠咬緊牙關,從泥水裡爬起來,朝著巷子外面飛奔而去。

    心臟仿佛要從喉嚨口跳出來,周險壞了鄭叔的好事,鄭叔的人出手必定絕不手軟,可他腿傷未愈又勢單力薄……許棠不敢再往下想,瘋了似的朝著藥店飛奔。

    正拐過一個牆腳,忽見前面迎頭駛來一輛自行車。許棠急忙剎住腳步,定睛一看,卻是許母。

    許母更是驚訝,雙腳落地撐在地上,「許棠……」

    許棠咬了咬牙,「媽。」

    「你怎麼回事,身上怎麼這麼髒,這是去哪裡滾了一圈?」

    「媽,我現在有事,我先走了……」說著,繞過許母繼續朝外飛奔。

    「哎!」許母喊了一聲,只看見她身影越來越遠,很快消失在了巷子口。她蹙了蹙眉,踩著車繼續往家裡去。

    時間尚早,藥房還沒開門,許棠撲上去猛一陣砸門,大聲喊著藥店老闆的名字,過了片刻,門內終於傳來應答的聲音,藥店老闆拉開卷閘門,看見門前被泥水糊得面目全非的許棠,頓時一驚。

    許棠將他手臂緊緊抱住,大喘著氣,從發疼的嗓子裡擠出幾個字:「救……救周險!」

    第19章 渡河(19)

    許棠氣喘吁吁講完周險境況,藥店老闆立即撥了幾個電話出去,然後暫時關了店,騎上一輛電動車載著許棠匆匆趕過去。

    誰知到了門口,裡面卻靜靜悄悄毫無聲響。許棠一怔,立即從電動車上跳下來飛奔而入。臥室里沒有半個人影,室內一片狼藉,櫃椅桌凳倒了一地。

    藥店老闆跟著進來,掃了一眼問道:「人呢?」

    許棠不說話,扭身跑去外面,左右看了一眼,怵然發現巷子裡頭牆根處停著一輛自行車----正是許母方才騎的那輛。藥店老闆走到她身後:「怎麼回事?」

    許棠斂了斂目光,「我媽可能報警了。」

    藥店老闆也是一愣,立即又掏出手機打電話通知人不必再過來,許棠緊抿著嘴,抬頭看他:「周險會不會……」

    藥店老闆輕輕拍了拍她肩膀,「沒事,頂多算聚眾鬥毆,拘留幾天就出來了。」他見許棠神色憂慮,又說,「我去打聽打聽消息,你給我個電話,我到時候打給你。」

    許棠報了自己家裡座機號碼,藥店老闆念了幾遍記住了,騎上電動車朝許棠揮了揮手,「別擔心!」

    許棠望著藥店老闆的電動車漸漸遠了,轉身緩緩往家裡去。許楊已經去上學了,家裡沒有半個人影。許棠脫下沾了泥的雨衣,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便坐在電話機旁邊等消息。

    不知道了多久,正胡思亂想,忽響起開門的聲音。許棠身體一震,起身走去客廳,許母蹬掉鞋子,抬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許棠往前挪了兩步,「媽……」

    許母猛地將手裡鑰匙往茶几上一擲,怒目看她,「許棠,你是不是還跟這個小痞子牽扯不清。」

    許棠咬了咬唇,「您報的警嗎?」

    「我不該報警?」許母臉上怒氣更盛,「你爸怎麼教出你這麼一個黑白不分的玩意兒!」

    許棠緊咬著唇不再說話。

    許母上前一步,「要不是我報警,周險這小流氓早被人打死了,等得到你喊救兵?他們是什麼人不知道,不清楚?」許母朝著她腦門狠狠一戳,「你他媽跟著摻和什麼,你是不是也想進去蹲兩天心裡才舒坦?我以為你懂分寸,所以一直沒管你……許楊知不知道這事,有沒有參與?」

    「他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就好!還有幾天開學,你這幾天就給我待在家裡,哪也不准去!」許母冷哼一聲,轉身往廚房去了。

    許棠垂頭枯立,客廳里沒有開燈,外面暗雲壓頂,天色沉沉,一時間陰影仿佛一層層壓了下來。

    吃完午飯,家裡座機突然響了起來,許棠眼皮一跳,見許母正在洗碗,自己便斂了心神,進去臥室接電話。聽見是藥店老闆的聲音,許棠心臟停跳一拍,「……周險怎麼樣?」

    「受了點皮外傷,沒什麼大礙,周險讓我告訴你別擔心,他過幾天就出來了。」

    許棠沉默數秒,電話繩在手指上纏繞數圈,她苦澀開口:「老闆,您幫我跟周險轉達一聲,欠條我撕了,手鐲我到時候放到您店裡,到時候您轉交給他。」

    那邊靜了片刻,「行,我明白了。無論如何,今天還是謝謝你。許小姐,你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這話上回藥店老闆也說過一次,如今再次聽見,卻仿佛一種微妙的諷刺。

    ----

    接下來幾天,渡河鎮仍在下雨,天色陰沉,人也跟著提不起一點勁頭。許棠只有每天上午買菜的時候才能出門,其餘時間都得待在家裡----許母隔一個小時便會打一個電話回來查勤。

    許棠出發去市裡的前一天是周末,雨總算停了,許楊不上課,她待在家裡收拾要帶去學校的衣服。拉開柜子收了幾件,忽看見壓在衣服底下的一隻黑色塑膠袋。許棠愣了一下,將袋子拿出來。

    裡面裝著上回沒有還給周險的衣服,許棠將那件黑色T恤抖開,撐在面前看了看,又扔在衣服堆上。

    她陡然失了所有興致,歪身坐在旁邊的板凳上,盯著那件衣服,一言不發。

    許楊從她臥室門口經過兩回,見她坐在板凳上一動不動,終於忍不住走過去,立在門口看她,「姐,你怎麼了?」

    許棠這才回過神來,搖了搖頭,繼續情緒懨懨地疊衣服。

    許楊目光沉沉看了她片刻,忽說:「燒到手了?」

    許棠手裡動作一頓,卻是沒有抬頭。

    許楊看著她低垂的腦袋,「我記得有一回你同學到我們家裡玩,你跟她聊天,說最想跟小流氓談戀愛。」

    「你是不是覺得特別可笑----我也覺得特別可笑。」許棠靜了一下,手指一遍一遍輕撫著衣服的褶皺,「我以為我豁得出去,但這種隨時隨刻提心弔膽,永遠不知道下一步選擇會不會導致眾叛親離的遊戲,我根本玩不起。」

    「後悔嗎?」

    許棠搖了搖頭,「我跟周險玩過梭哈,他能賭上全部籌碼,我卻不敢跟著下注。這就是我跟他最大的不同。」她抬頭看著許楊,眼中有亮晶晶的濕意,「沒嘗試過才後悔,我試過了,雖然結局……我不後悔。」

    許楊嘆了口氣,「……險哥其實人不錯。」

    許棠笑了一聲,抽了抽鼻子,將手裡衣服疊好,放進箱子裡。許楊默默站了片刻,正要轉身出去,忽聽見窗戶玻璃響了一聲。

    許棠一震,飛快扭頭朝窗戶看去。靜了片刻,又響了一聲。她立即起身將窗戶打開,那人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外套,嘴裡叼著一支煙,站在樹影底下,手裡捏著一把小石子,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許棠內心激盪,手撐著窗戶,喉嚨里梗了一個硬塊,她靜立著克制自己想要出去的衝動,隔著僅僅數米的距離與周險相望。

    這人眉目俊朗,笑的時候吊兒郎當一身痞氣,不笑的時候沉眉肅目氣勢迫人,雖總刻意捉弄她,卻沒有哪一次真正違背她的意願,讓她陷入險境。

    她希望他是一個好人,但即便他不是一個好人……許棠腳步再也定不住,忽轉身飛快朝外奔去,許楊喊她:「媽打電話回來我怎麼說啊!」

    「隨你發揮!」

    許棠換了鞋飛奔而出,周險已從窗戶後面繞了過來,站在前方的拐角處等著她。許棠毫不猶豫衝過去將他一把抱住,周險被她撞得退後一步,立即站穩環住她,他大掌按著許棠的後腦勺,笑說:「許海棠,我想起來你還得為我做一件事。」

    許棠不說話,抬頭看他一眼,將他嘴裡叼的煙奪下來,踮腳去吻。

    周險愣了一下,兩手放在她腰後,倏地用力,將她抱得更緊,攫住她的唇重重碾壓。懷中之人身體嬌小,仿佛一用力就要生生給抱沒了。

    兩人站著親了一會兒,周險將她的手掌一把攥住,「我過去收東西,你陪我一會兒。」

    重回到一片狼藉的臥室,周險將倒在地上的家具一件一件扶起來。許棠跟在他後面跟著幫忙,她時不時拿眼去看周險,看他如峰的鼻樑,看他眉骨上的瘀傷,看他仍然未愈的傷腿。

    周險拉開抽屜,一陣灰塵揚起,他往裡看了看,裡面僅僅只有一面鏡子。綠色的塑料心型邊框,鏡子背後是一張已經褪色的明星畫報。他拿手指在鏡面上抹了一道,忽開口問:「許海棠,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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