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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2:03 作者: 明開夜合
「紅毛」愣了一下,隨即大笑起來,「 美女,我們『拿』來的錢,可沒有還回去的先例。」
「禾花家裡條件不好,沒這學費她上不了學。」
「紅毛」看她一本正經地講道理,忍不住大笑,「你知道我們是幹什麼的嗎?」
「知道。」
「知道就好,要是我把錢還回去了,讓其他幫派的人聽見了,我們還怎麼在渡河鎮上混?」
「你們可以去搶其他人,禾花家裡真的很困難……」
「方舉,你跟她囉嗦什麼,搜搜看有沒有錢,拿了趕緊走!」
自和「紅毛」說話起,許棠手已經悄悄伸到了校服後面,攥緊了藏在背後的水果刀----她長得瘦,校服是運動式的,又買大了一號,肥大的衣里即便是藏十斤大米都看不出,遑論小小的水果刀。
「紅毛」哈哈笑了一聲,朝許棠走過來,「對不起了啊美女……」他手臂正要伸出,忽見眼前寒光一閃。
「你別過來!」
「紅毛」看清楚了她手裡東西,立即啐了一口,「就憑這玩意兒,還想對付我。」說話之間迅速出手,一隻手鎖住了許棠手腕,一條腿卡在她雙腿之間,將她整個釘在背後的灰牆上。
他將許棠手腕一掰,水果刀輕輕巧巧到了他手裡,鋒利的刃貼緊了許棠臉頰,他惡意地往許棠臉上吹了口氣,笑說:「真要著急,我可以跟我女朋友商量商量,別動粗嘛。」
後面一陣邪笑,有人慫恿:「老方,趕緊的,親一口,先蓋個章,免得小美女跑了。」
經此提醒,「紅毛」這才低頭去打量許棠。
瘦瘦弱弱仿佛一顆豆芽菜,寬大的校服麻袋似的罩著,也看不出有沒有胸。高扎著馬尾,從圍巾里露出極小的一截脖子,看著倒是白皙。皮膚也白淨,臉頰讓寒風凍出一抹薄紅,五官雖有些單薄,卻也有股讓人保護欲頓生的可憐勁。
「紅毛」看著,心裡一動,旁邊又有人不斷攛掇,當下便將水果刀移開,一手捏住許棠下巴,便要低下頭去。
「你別碰我!」
她這麼一吆喝,「紅毛」更要反其道而行之。形勢緊張,許棠頭往後退了寸許,額頭朝著「紅毛」鼻子重重一撞。「紅毛」「唉喲」一聲,立即伸手捂住鼻子,眼淚都要出來了。就這麼一分神,水果刀便又被許棠奪回。
這回許棠不再將水果刀對準「紅毛」,而是緊緊貼住自己頸動脈。
「紅毛」罵了一聲,抬腳往許棠小腿骨上踢了一腳,許棠吃痛,手裡水果刀貼得更緊,惡狠狠盯著「紅毛」:「把錢還給禾花!」
其他幾人本是嘻嘻哈哈,此刻見許棠似有要拼命的架勢,也都斂了笑容。其中一人一連串的咒罵,「小婊。子,別給臉不要臉!」
許棠瞪大了眼睛看著那人:「你們青龍幫幫規里可是寫明了不欺負女人孩子!」
幾人都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正笑著,忽聽見一聲咳嗽。
許棠一愣,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直到此刻才發現,不遠處還停著輛摩托,和「紅毛」他們隔著三四米的距離。騎摩托車的人穿件黑色夾克,此刻倚著車身,手裡夾著一隻煙,目光正盯著這邊。
「紅毛」立即退後一步,訕訕一笑,打招呼道:「險哥。」其他幾人也都打起招呼。
許棠頓時知道了這人身份,「青龍幫」老大最信任的手下周險,分管北邊這一帶。
周險扔了菸頭,皮鞋踩上去一腳碾熄,踏著滿是塵土的地走到許棠跟前,瞥了她一眼,看向「紅毛」,臉上浮著幾分說不出用意的笑容,「方舉,你倒是越來越不挑食了。」
「紅毛」尷尬笑了一聲。
許棠本是挺直了腰杆,無所畏懼,此刻只被周險這麼乜了一眼,頓覺寒氣從腳底順著小腿只往上冒,手也不由哆嗦起來----他目光並不嚴厲,比起「紅毛」的不懷好意,倒更像是打量陌生人的正常目光。但就是這麼一瞥,卻帶著近乎刺探的深意,讓許棠心臟頓時懸了起來。
「紅毛」打算說話,忽聽見巷口響起一陣腳步聲,他往那處看了一眼,立即說:「險哥,要不咱麼走吧。」
周險「嗯」了一聲。
「紅毛」立即跟其他幾人跨上摩托,點上火只等隨時出發。唯獨周險還站在許棠面前緊盯著她,目光平淡卻又仿佛意味深長。
許棠被他盯著脊背發涼,然而水果刀仍是貼著動脈沒有放鬆分毫。她咬緊牙關,梗著脖子與他對視。
這樣僵持了十幾秒,腳步聲越來越近,周險鼻子裡發出一聲嗤笑,看了許棠手裡水果刀一眼,卻是什麼都沒說,轉身大步走回去。
周險的氣息一遠離,許棠當即失了所有力氣,全身癱軟。她放下水果刀,將背上重量都靠在灰牆上,一邊拼命喘氣一邊看著摩托車隊揚起一陣灰濛濛的塵土,從圍過來的保安中間撕開一道口子,在突突突的聲音中漸漸遠離了。
幾個保安有心阻截,奈何雙腿不及雙輪,跑了幾步,看著摩托車遠了,只能作罷折回。
蔣禾花過來拉住許棠的手,「許棠姐你有沒有事?」
許棠搖頭,拿出飯盒,用裝飯盒的塑膠袋將水果刀緊緊裹住。
蔣禾花好奇詢問。
許棠又搖了搖頭,「沒事,怕被老師看到了麻煩。」
錢沒要回來,蔣禾花神情沮喪,又知無法怪許棠,只低頭一下一下踢著腳下的石子。
許棠拍了拍她肩膀,「我回去問問我媽,你別急。以後也別去一個人找他們的麻煩,你對付不了他們,碰到了儘量繞著走。」
蔣禾花點了點頭,又忍不住發出一聲極輕的嘆息。
下晚自習回家之後,許棠搬了個高凳子將塑膠袋藏到衣櫃的最頂上。藏好以後想了想,仍覺不妥:平時許母做衛生,也會一併清掃上面的蜘蛛網。
如此躊躇片刻,便又拿了下來。
她在屋裡尋找合適的藏匿地點,轉了一圈,不經意轉頭,望見了窗台上的花盤。她目光定定地看了一會兒,朝窗台走去。
奶奶生前種了幾株杜鵑,去世之後許棠雖盡心打理,最終仍是沒能養活。枯掉的花葉她也捨不得扔掉,連同土已乾裂的花盆,一起放在窗台上,也算是種無奈的念想。
吃晚飯的時候,許棠跟許母講起了禾花學費的事。
弟弟許楊夾了塊糍粑,邊吃邊問:「誰搶的?」
許棠手裡筷子一頓,「周險。」
許母立即抬頭,「哪個周險?」
許棠扒拉著碗裡的飯,低聲說:「還有哪個周險。」
一時沉默,過了片刻許母輕嗤一聲,「有其母必有其子。」
許棠抿了抿嘴,沒說話。
許母又抱怨了幾句,最終從日常花銷中摳出三百塊錢來,讓許棠借給禾花。
第2章 渡河(02)
渡河雪融,河岸上綻了第一支桃花,高考百日誓師大會一過,渡河中學晚自習時間又往後推遲了半個小時。
每天晚自習下課,渡河中學外整齊停靠的摩托車堪稱鎮上一景。穿著「時髦」的女生從教學樓里一涌而出,各自跨上相應的摩托,朝著渡河橋上的燒烤攤疾馳而去。
這天下課鈴聲剛一打響,坐在許棠斜後方的女生張雪便如離弦之箭飛奔而出。許棠合上數學試卷收拾書包,耳中捕捉到吵鬧人聲中幾個女生對張雪的幾句議論。
這個年紀的同齡女生之間關係格外敏感,「騷」,「狐狸精」,「臭美」這些字眼如同操場後那堵牆上粉筆塗抹的各種話語,與整整三年的讀書生涯如影隨形。
許棠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自然與這樣用各類八卦勾連起來的「閨蜜」關係無緣。但即便如此,她也能在周遭的議論中捕獲三兩個有用的信息。
譬如,張雪又換了男朋友。
又譬如,張雪新男友的名字,恰巧聽起來非常熟悉。
許棠在聽見那個名字時,手裡動作頓了一下。她垂下目光,將筆和透明膠帶緩緩收入文具盒中,塞進書包。再看時間,僅僅過了三分鐘。
許棠慢慢吞吞往下走,誰知校外的摩托車隊尚未散盡。她拉了拉書包帶子,謹慎地看了四周一眼,盯著腳下的地面加快了腳步。剛走出兩步,身後忽傳來一道輕佻而清亮的聲音:「小美女!」
周圍目光幾度交錯,最終落在腳步已不自覺停下的許棠身上,而後議論紛紛四起。
許棠頭垂得更低,正要邁開腳步繼續往前走,一道身影飛快閃到她面前,「小美女,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吃燒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