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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1:50 作者: 明開夜合
這些人都是人精,如何看不出來陸岐然的想法。兩人進去之後該寒暄的寒暄了,開始慢慢靠近主題。
「這年頭傳統媒體不好做啊,尤其是電視,做什麼觀眾罵什麼,越來越多年輕人奔網際網路去了。」
「網際網路是大勢所趨,但話語權尚未真正偏移,」陸岐然說,「我實習那會兒是在門戶網站當網編,這是個沒什麼技術含量的工作,每天的更新內容全要依賴紙媒和電視的更新。」
*笑了笑,「門戶網站沒有資質就愛無風不起浪,有了資質,更無法無天了。你有句話說得對,電視媒體話語權目前暫時無法撼動。你看出個什麼事兒,微博上一通造謠,越造越謠,還不得仰仗央視,仰仗權威媒體出來闢謠?再說電視劇,雖說現在也有視頻網站的自製劇,也有網友上傳的內容,但那些內容,小打小鬧還行,要正經看,那畫質,那演技,那攝影技術,能看嗎?」
陸岐然點頭。
「當然,網際網路發展快,再過個十年,這話也說不準了。我也不是鼠目寸光,但好比說沉船,沒到最後時刻,船長總不能先下船是吧?所以只要電視一天不消亡,電視節目製作就一天不能停,」他頓了頓,看著陸岐然,「只是現在電視節目缺少創新,年輕血液不湧入,光靠著幾個思想陳舊的老古董來創新,做出來的東西不倫不類,除了膈應人沒別的用處。電視少說還有十數年的光景吧,但恐怕沒有年輕人願意進來這個領域來為它送終了。」
陸岐然頓了數秒,說:「我之前專門研究過江城衛視目前的狀況。」
*頓時來了興趣,身體不自覺坐直了,問他:「你有什麼高見?」
陸岐然想了想,總結說:「身染沉疴,問題很大,做手術不見得會好,但不做手術必死無疑。」
他說這話已抱了會得罪人的決心,這會兒說完,果見*沉默下去。
陸岐然也不急,喝了一大口咖啡,等著*的回應。
過了許久,*笑起來,說,「我問你一個問題,我沒記錯的話,你學的是數字傳媒吧,為什麼不去網站,而是選了電視台?」
陸岐然看著*,不疾不徐回答:「借您之前的比喻,電視少說還有十數年光景,而在它壽終正寢之前,總有迴光返照的時候。」
*大笑,突然桌子上手機震了兩下。他拿起來看了看,笑說,「我女兒,讓我去她校門口接她。」 他掏出來張名片遞給陸岐然,「年輕人,好好干,有前途。有需要隨時給我電話。」
陸岐然點頭接過,站起身來送*,「那您慢走。」
*走了之後,陸岐然眯眼瞧了瞧名片,收進了口袋裡頭。他抬頭往斜對面酒店望了一眼,但什麼也沒有瞧見。正在這時,他擱在桌上的手機響起來,是程如墨打過來的。
陸岐然「餵」了一聲,那邊卻沒有應答,只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和一個震怒的男聲:「我他媽養你二十幾年還不如養條狗!狗還知道每回回家了給我掉拖鞋,你除了丟人現眼還會幹什麼?」
陸岐然一驚,又聽了一會兒,立即一邊接著電話,一邊撈起椅背上的外套飛快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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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左右的時候,包廂里人都到到齊了,先前定好的菜也正陸陸續續往上端。
嚴子月正好坐在程如墨對面,她穿著件嫩黃鉤花的針織衫,頭髮扎了起來,顯得無比青春。這會兒大人正在說話,她手裡端著杯茶,慢慢喝著,要笑不笑地望著程如墨。
程如墨早做好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準備,既已豁出去了,自然也不必怵她。
這會兒程德雲在跟程如墨小舅媽談下半年新工程的事,聽了幾句,程如墨也聽出來了,小舅媽有意想讓程如墨小舅舅當下個項目的工地負責人,此刻正變著法子探程德雲的口風。
以前程德雲工地上管事的人也沒少用親戚,程如墨的舅舅姨夫什麼的都曾輪番上陣,但監守自盜總有發生,程德雲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後來便不怎麼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了。這些年程如墨家裡這些親戚,也都各自另找了地方發展。只是今年小舅舅做了決定留在家裡,結果年前談好的那工程,老闆資金沒弄到位,最後擱淺了。小舅舅在家裡打了幾個月散工,覺得不是個辦法,是以這會兒讓小舅媽前來打個前哨。
「我九月份開工的工程是紅葉園的項目,負責人我一個人做不了主。」
小舅媽立即笑說,「那二哥你到時候提個名也行,成不成都無所謂。你也知道,馬上小凱就要讀初中了,今年他爸也沒找到什麼好差事,外面還欠了好些債……」
程德雲擺擺手,「你們情況我清楚,這事兒以後再說。」
小舅媽訕訕一笑,也不好意思再開口了。
程如墨早就發覺,她家裡這些親戚特別有意思。一方面有求於人,另一方面又在背後把人說得豬狗不如;一方面覺得找程如墨父親幫忙是理所當然,另一方面想要從他們自己口袋裡摳半分錢出來那簡直就是要了他們的命。
很快菜上齊了,一桌人一邊吃一邊聊起程如墨表弟升學的事。
小舅媽笑說:「小凱讀書也不行,不如如墨聰明。」
「嗯,」嚴子月立即接了話題,望了程如墨一眼,笑說,「咱們這大家族,也就表姐發展好了。不但成績好,找的男朋友也帥。」
程如墨夾菜的動作立即停下來。
果然劉雪芝立即問:「什麼男朋友?如墨你找男朋友了?」
嚴子月假裝驚訝,「二姨你們不知道?我昨天在表姐家裡才見過呢,又高又帥,比邱宇看著還順眼呢。」
程德雲臉色沉下來,看著程如墨:「怎麼不跟家裡說一聲?」
程如墨放了筷子,淡淡說:「正打算跟你們說。」
嚴子月怔了一下,頓了頓,又說:「現在不是個好時機嗎?不如把他喊出來,讓大家給你參謀參謀?」
程如墨一時搞不清楚嚴子月的用意,不知道她是有後招還是單純唯恐天下不亂,便沒有立即回答。
這邊劉雪芝立即笑說:「子月啊,家長不是隨便見的,還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就這麼冒冒失失見了,禮數上說不過去。」
嚴子月立即一笑,瞅著程如墨說:「原來表姐還是要講禮數的啊。」
程如墨大姨立即喝止:「子月,好好說話。」
嚴子月吐了吐舌頭,收了話。
程德雲卻擱了筷子,望著嚴子月,「子月,你跟姨夫說說,你剛剛這句話什麼意思?」
嚴子月斜睨了程如墨一眼,搖頭說:「我不敢說。」
「你直接說就是,沒人敢攔著你。」
嚴子月正要開口,程如墨突然將筷子重重一擱。
大家嚇了一跳,都朝她望過來。
程如墨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淡淡說:「屁大點事,搞得這麼興師動眾。不是想聽嗎,我自己說。我談了個男朋友,懷孕了,不小心流產了。」
劉雪芝倒抽一口涼氣,「如墨,你別開玩笑。」
「我有什麼好開玩笑的。」她手伸進衣袋裡,將手機摸了出來,低頭望了一眼,解了鎖,憑著記憶撥了一串號碼出去,按了通話鍵。
程德雲氣得胸膛劇烈起伏,程如墨話音剛落下,他手邊的筷子就朝著程如墨狠狠丟過了過去,「你真是有臉說!」
程如墨沒躲,筷子照著她臉砸了一下。她微微偏了偏頭,筷子落到了地上。
「我他媽養你二十幾年還不如養條狗!狗還知道每回回家了給我叼拖鞋,你除了丟人現眼還會幹什麼?」
程如墨將手機攥緊了,抬頭看著程德雲,聲音異常冷靜,「我高三那年,你跟我算了筆帳,我記得清清楚楚。具體就不說了,你說,到我大學畢業,你在我身上統共得花五十萬。我工作六年,每月給你三千塊;出版了三本書,一版再版的稿費也都給你了,算來,零零碎碎也差不多還了快三十萬了。你既然覺得我丟人現眼,生我不如生塊叉燒,那我一次性把剩下的二十萬給你,省得以後咱們相看兩相厭,你覺得行不行?」
「如墨!」劉雪芝立即伸手去拉她,「你少說兩句,快跟你爸道歉!」
「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非得道歉?」程如墨將劉雪芝的手輕輕掙開了,「如果我的性別是個錯誤,是不是得一死才能謝罪?」
程德雲氣得太陽穴青筋突跳,目眥欲裂,眼珠子狠狠瞪著程如墨。
這樣僵持了片刻,程如墨站起身,伸手將衣袋裡的手機掐斷了。她手指微微一蜷,感覺掌心裡滿是濕滑的冷汗,「既然看著我礙眼,我也就孝順一回,不在您跟前添堵了。我身體不舒服,先回去了,你們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