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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1:50 作者: 明開夜合
    最後一句便似貼在耳畔的低語,程如墨像是被燙了一般,手微微一抖,她聲音仍維持著冷靜:「陸岐然,如果是為了這個原因,那大可不必。我這人雖然確實有些孤芳自賞的清高,見不得人人肚子裡算盤都打得響亮。但人總是會變,繼續這麼支棱著鋒芒,遲早要叫這社會教訓得頭破血流。所以你真不必把我想得太單純,我雖然不圖你錢財名分,但絕非真的一無所圖……」

    她聽見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立即收了話,壓低了聲音說:「我這裡不方便,周六見面再說。」

    她剛一掛電話,門就被推開了,小舅媽手握住門把,笑說:「如墨,過來吃水果。」

    程如墨坐著吃了幾片蘋果,又耐著性子陪著看了會兒央視的黃金檔,瞅著時間差不多了,就起身準備回去。

    劉雪芝將她送到門口,囑咐了幾句,「周末你大姨要過來,定了周日晚上去餐館吃飯,你把時間空出來。」

    程如墨「嗯」了一聲。

    「那你自己回去小心,感冒還沒好呢,多穿點衣服。」說著拍了拍她的肩。

    程如墨裹緊了外套,又低低地「嗯」了一聲。

    ----

    程如墨獨自做地鐵回去,路上給林苒又打了個電話,問了問情況。林苒最終妥協,說是林森這周末就回去幫老太太收拾東西。

    程如墨笑說:「你看你們都姓林,多好啊,以後生個孩子,名字信手拈來,就叫林雙雙。」

    「俗。」

    「那就林冪。」

    「還楊冪呢----對了,你跟陸岐然說了沒,他怎麼回答?」

    「說了,」程如墨望著窗外,「他周六下午到,商量了再說吧。」

    「那就好。哎這次居然還讓你趕我前面了,最好生個兒子,等我生個女兒跟你結親。」

    「幼不幼稚,你要是也生個兒子呢,他倆搞基你答不答應?」

    「答應個屁,打斷了腿一起趕出去。」

    程如墨大笑,「還現代女性呢,這點開明思想都沒有。」

    程如墨將好的壞的情況都打算了一遍,覺得再不濟也就是做手術。如果樂觀點打算,結果未必有想得那麼糟糕。她想著先前陸岐然打的那通電話,雖然沒說幾句,到底讓她重拾了一點信心。陸岐然這人,重情重義也許未必,但道德感強這一點,倒和她是一樣的。

    她便也不熬夜了,洗澡了便早早睡去。

    然而周五晚上睡到半夜,起夜上廁所,程如墨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往內褲上一看,上面沾了一片暗紅色的血跡。

    程如墨嚇了一跳,但即便出錯,也不可能三支驗孕棒都出錯,所以這決不會是大姨媽來站崗了。

    她墊了片衛生巾躺回去,拿手機去百度,看了各種說法,有說不要緊的,也有說很嚴重的。她早嚇得沒了分毫睡意,這會兒只覺得肚子也開始隱隱作痛,並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快亮,她也不敢耽擱,換了衛生巾,立即匆匆洗漱了去醫院做檢查。

    一路過去,肚子疼得她冷汗直冒,絲毫不亞於她每次來大姨媽的時候。幸而時間早,路上車少,司機瞅著她不對勁,也趕緊加快了速度。

    醫院人還不不多,程如墨掛號以後去了婦產科,醫生檢查之後立即安排著手術: 「不完全流產,建議立即清宮。」

    程如墨好似給打了一悶棍,霎時懵了,攥緊了手指看著大夫:「怎麼會,我……我沒被人撞過啊。」

    醫生語氣冷冷淡淡:「不是只有撞擊才能流產,內分泌失調,母子血型不合都有可能導致流產。怎麼備孕的時候也不仔細做個檢查。」

    程如墨囁嚅片刻,再開口時聲音已經帶了幾分顫抖:「一定要做手術嗎?」

    「宮|頸口都開了,打針服藥基本沒用了。」

    程如墨呆立著,半晌沒說話。

    醫生瞧她一眼,「你有沒有家屬過來?」

    程如墨恍恍惚惚搖了搖頭。

    醫生看著她,「那你現在也等不了啊,等下去出血更嚴重,休克了更麻煩。」

    「我,我打個電話。」

    程如墨掏出手機來給陸岐然撥了個電話,響了許多聲,沒有人接聽。她等了兩分鐘,又撥了一次,還是沒有人接聽。

    她又打算打給林苒,但想起來她昨晚就陪著林森回去接老太太了。

    程如墨疼得冷汗涔涔,感覺似乎有把尖刀在肚子裡飛快地攪動,讓她想就這麼暈死過去,一了百了。最終,她捏著手機,給陸岐然發了條簡訊:沒了。

    第21章 自食其果(四)

    程如墨做完手術之後就在門診躺著休息,留院兩小時觀察情況。她體力透支,睡得迷迷糊糊時聽見手機響了,摸出來瞧了一眼來電人,按了接聽。

    她有氣無力地喂了一聲,便聽見那邊問她:「在哪兒?」

    程如墨思維遲滯膠著,一時竟好似沒能理解這問句的意思,聽見那邊又問了一遍,方條件反射般開口報了醫院地址。接著聽見電話里「嘟嘟嘟」響起來,她便將手機仍舊塞回枕頭底下接著睡。

    恍恍惚惚間做了個夢,夢見自己捲入了外戚與皇帝的鬥爭,她納悶這夢太時髦了,居然還是古代的,下一瞬便看見一群護士簇擁著一個穿龍袍的男人進來了。都端著槍,一陣噼里啪啦風捲殘雲般滅掉了外戚。程如墨是外戚這邊的,望見大勢已去,立即躺地上裝死。皇帝政變成功,趕回去登大典去了,安排護士留下來善後。一廣場的屍體,護士們挨個得搬去葬了。到了程如墨的時候,護士瞧出來她是裝死,正要喊人過來,程如墨跳起來一把搶了她刀子猛地扎進她心窩裡,末了怕她死不透,還逆時針旋了三圈。那護士瞪大了眼睛,說:你可真是狠心啊!她氣若遊絲,這句便話聽起來跟鬼片似的瘮的慌。

    程如墨腦海里不斷迴旋著「狠心啊狠心啊狠心啊」……驚出了一身冷汗,一睜開眼睛,赫然望見窗前站了個人。

    那人背對著她,穿了件黑色的長款風衣。這風衣版型很正,襯著他身形格外修長。程如墨少見能將這種樣式的風衣穿得好看的男人,一時挪不開目光,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誰知陸岐然卻仿佛覺察到她醒了,立即轉過身來。

    程如墨來不及收回目光,和他視線直直撞上。她下意識想躲開,又生生忍住了。

    對視了約有兩秒鐘的時間,陸岐然平平移開了目光,說:「醒了。」

    程如墨仍盯著他,想從他這看似極為平靜的臉上瞧出點什麼來。

    陸岐然也不看她,往門口走去,「我喊醫生過來。」

    他走出去的腳步很快,步子邁得也大,一隻手插在風衣的口袋裡,行走仿佛帶著陣凜冽的風。

    這種狀態,程如墨以前也見過一次。那還是讀大學時候做小組作業,有個人到匯總時沒能按時交上觀察報告,問他進度被告知剛剛開始。陸岐然熬夜幫他做了大半,第二天答辯順利通過,他走下講台時,便是這樣的神情----他生氣而又不發火的時候,都是這樣。

    醫生幫程如墨做了檢查,囑咐了一些休養禁忌,開了些消炎藥和抗生素,便讓她回家去休息。

    陸岐然將藥單收下了,又飛快出去。過了二十多分鐘回來了,手裡拎著只塑膠袋子。他將袋子擱床邊柜子上了,伸出手墊在程如墨背後,將她扶了起來。

    程如墨正要從床上下去,陸岐然卻伸手往她輕輕一攔,蹲下|身去,將她放在床底的鞋子拿了出來。那是雙五公分的粗跟高跟鞋,程如墨去年秋天領了季度獎後買的,穿著非常舒服輕便,如履平地。

    陸岐然只看了一眼,便將那鞋子放下,伸手將柜子上的塑膠袋子提起來,遞給程如墨,「拿著」。

    程如墨默默接過,下一瞬便見他又蹲下去,拿手指將兩隻鞋子勾住了拎起來,一手環住了她肩,另一手從雙腿膝蓋底下穿過。

    程如墨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已叫陸岐然打橫抱了起來。她驚得差點一聲尖叫,立即控制住了。陸岐然往前一走,她覺得自己似乎時時刻刻都要滑下去,立即伸手從他背後繞過來,緊緊攀住了他的肩膀。

    陸岐然便這樣抱著她出了醫院,一路上不少人側目議論。程如墨從未想過有一天竟能以這種方式成為眾人的焦點,心裡生出股莫可名狀的驕傲。因靠得近,陸岐然身上淺淡的氣息便密密匝匝地繞著鼻息,讓她忍不住亂了呼吸。

    要換做平時,讓她看見了別人這樣,必然非要這麼嘲笑一頓:戲做得再好看還不是來打胎的和陪著打胎的。

    但此刻她忽然明白,但凡對著別人的好指指點點的,必然是因為自己從未體驗過這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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