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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1:50 作者: 明開夜合
反正這事兒劉雪芝是不能告訴的,孩子也肯定是不能要的,至於告不告訴陸岐然……正和自己死扛著,外面手機突然響了。她嚇了一跳,省過神來,出去拿起來一看,是林苒打來的。不知怎的,心裡那股狠勁頓時消散得一乾二淨,仿佛一瞬間從英勇赴死的劉胡蘭變成了墊了幾十床蠶絲被都覺得膈人的豌豆公主,她按了接聽眼淚決堤一樣往外涌,伸出手掌死死按住眼睛,聲音卻發著顫,「林苒……」
電話那端嚇了一跳,「怎麼了,親愛的?」
第18章 自食其果(一)
林苒到程如墨家的時候,門虛掩著,她推門進去,見程如墨正坐在沒開燈也沒拉開窗簾的客廳里,半邊臉隱藏在黑暗中,跟個孤魂野鬼似的。
林苒立即抬手將燈打開,望見程如墨抬眼來幽幽地看了一眼,心裡又是咯噔一下,她蹬了鞋走進去,伸出手背探了探她額頭,「姑奶奶你怎麼了啊,你別嚇我啊。」
程如墨呆呆地望著她,「我懷孕了。」
林苒立即將手抽回去,倒吸一口涼氣,失聲問道:「齊簡堂的?」
程如墨瞥她一眼,「陸岐然的。」
「什麼時候的事?懷孕多久了?」
程如墨垂眸,「上次班聚的時候。」
林苒氣結,「你沒採取保護措施?敢情上次和你一起去見白蘇你倆就暗度陳倉了啊,還拿不拿我當朋友了,說都不說一聲。」
「用了保險套。但不知道是不是破洞了,還是陸岐然沒有立即出來……總之,」她聲音低下去,「就是懷上了。」
林苒起身去給她倒了杯熱水,「你現在和他是什麼關係?」
程如墨手捧著杯子,「沒什麼關係,他是他,我是我。」
林苒簡直無話可說,瞅了她半晌,方說:「那你告訴我,你打算怎麼辦?」
程如墨嘆了口氣,放下水杯,將額頭埋進手掌里。
她沉默了許久方才開口,聲音沉悶,似是浸了水一般,「以前年輕氣盛,總覺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有點蛛絲馬跡就以為對方喜歡自己,為了這點執念大雪天能坐十幾個小時的車去他老家找他,就為了跟他說句喜歡。」她頓了頓,「真的,我不騙你。大四上學期,過年的時候,我自己一個人坐車去琿城找他。當時他女朋友在他家裡,但是他還是出來見我了。冰天雪地的,兩個人沿著中央廣場走了半個小時,我把這輩子矯情的話都說盡了。他說,跟女朋友是異地戀,所以更加珍惜。後來我凍發燒了,一個人在賓館裡躺了兩天,燒得稀里糊塗,給他發簡訊,哭得跟傻|逼一樣。這樣的事,我如今再也做不到了。」
林苒長嘆一口氣,伸手攥住她的另一隻手,「但你還是得告訴他,他有權利知道。再說……結果如何還不一定。你們條件相當,也不是沒有結婚的可能性。」
程如墨笑了一下,搖了搖頭,抬頭望著林苒,雙眼紅腫,「你知道嗎,陸岐然和她女朋友談了八年,從高考結束之後就一直在一起,去年才分手。八年時間,葉嘉要是願意生,他們孩子早就打醬油了。陸岐然這樣條件的,哪裡缺人給他生孩子。」
「兩人談了八年還沒結婚,你沒想過是為什麼?異地都是藉口,關鍵是還缺那麼點決心,總而言之就是不夠愛。」
程如墨搖頭,「如果葉嘉回頭要找他複合呢?你覺得他是會選擇八年感情還是一夜荒唐?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動物。即便陸岐然出於責任願跟我結婚,我也不會接受。」書*快#電*子$書為您整理製作「這個時候你大什麼度,都鬧出人命了,懷孕又不是件小事。」
程如墨抽了抽鼻子,「當然我肯定會跟他說,反正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但是……我特別後悔,真的特別後悔,早知道代價這麼沉重,我肯定不會嘗試。我才跟他說呢,我不圖他什麼,如今就來這麼一出,換做是你,你信嗎?傷疤早就好了,我非得還將它掀開再往上撒把鹽,我就是自己犯賤……」
「你別這麼說,你們男未婚女未嫁,一沒犯法二沒違反道德。總之你一定要告訴他,聽了他的反應再做決定。順便儘早抽個時間去做個孕檢,先對大致境況有個了解。」
程如墨點了點頭。
她坐了會兒,心情平復了些,想起來是林苒給她打的電話,便問:「你打電話給我是不是有什麼事?」
林苒嘆了口氣,「你現在自己都焦頭爛額了,我也不想再給你添麻煩。」
「沒事,你說。」
「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林森跟我說,想把他媽接過來住。你了解我這個人,平日遇見點看不順眼的,總要損林森兩句,這是我倆的相處方式,他也知道我沒惡意。但是他媽不一定這麼想啊,誰願意自家兒子天天被人指著鼻子罵呢。再說我也確實不怎麼勤快,除了做飯,其他家務事一概不想碰。他是單親家庭的,父親去世早,他媽勤儉慣了的,到時候來了肯定看我哪兒都不順眼。」
「非要住一起嗎?你和林森的積蓄拿出來買個小戶型,讓她一個人住著也寬敞啊。」
林苒搖頭,「他媽本來一直有關節炎,這些年血壓也高了,他妹妹在帝都上學,也沒個人在近前照顧。再說真要搬來江城了,讓她老人家一個人出去住著,也不合適。林森這人性格好,特別遷就我,但是孝順他媽是他的原則,這點也是我看中他的原因。我並不是不願意跟老太太一起住啊,就是擔心兩種生活習慣在一起不好協調。」
「你見過老太太吧,感覺怎麼樣?」
「去年過年去過他家,那是作客,老太太肯定客氣。但搬過來就是正經的一家人了,都客氣端著,也沒法過日子。」她嘆了口氣,「但我也是真心疼林森,這麼多年過來也不容易。哎……所以結婚就是麻煩,哪裡是看對眼了領個證那麼簡單,兩個家庭的組合磨合才是最困難的部分。」
她看了看時間,「我差不多也得去上班了,你要是覺得不舒服,今天就先請個假吧,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現在主要是保持心情愉快,也別太焦慮。即便真的要做流產手術,也沒你想得那麼可怕,」她站起身,看著程如墨,「誰沒年輕荒唐過呢,再說這也不是你的主觀意願。」
程如墨點頭,「你先去吧,別遲到了,我先洗把臉換件衣服。」
林苒走了以後,程如墨仍舊坐著沒動。
她將手機拿過來,翻出陸岐然的號碼,躊躇良久,還是沒能撥出去。
起身去洗漱,瞧見鏡子裡眼睛腫得跟核桃一般,想畫個淡妝,又想到化妝品是不是對胎兒不好,就只塗了一層保濕辱液。
拿著包走到門口了,仍然覺得難受,有種西面楚歌無所適從的惶惑,在走廊里靜靜站了片刻,還是給齊簡堂打了個電話請假。
走廊里有風穿堂而過,四面都靜靜悄悄,除了盡頭處有扇氣窗,照進來幾許微弱的光芒,四下一片昏惑。
身上的薄汗叫穿堂風一吹,背後浮起一層寒意,她咳嗽幾聲,裹緊了衣服。
她手裡仍攥著電話,盯著看了片刻,一咬牙,撥出了陸岐然的號碼。
響了兩聲,那邊就接通了,聽起來極為清越熨帖的聲音,幾分輕鬆,程如墨都能想像,他此刻正坐在桌前,準備吃早餐,崇城今日天氣很好,他心情也一定非常好。
如此一想,心情不免有些蠢蠢欲動,早先已被自己理智打壓下去的僥倖心理又有些死灰復燃的跡象。
背靠著門,輕聲和他寒暄了幾句。她聲音發啞,還帶著點無法掩飾的顫音,那邊陸岐然問她:「怎麼了,沒休息好?」
「不是……」程如墨悄悄深呼吸,「陸岐然,有件事要跟你說。」
「嗯,什麼事?」
「我……」她將伸進衣袋裡的手攥緊了,「我懷孕了。」
那邊死般靜默。
程如墨疑心是不是信號斷了,忙將貼在耳邊的手機拿下來看了看,狀態仍是通話當中。
她一顆心頓時不可抑制地往下沉,顫抖著問了一聲,「餵?」
那邊仍是沉默,過了許久,陸岐然發冷的聲音陡然響了起來,「這就是肉上的鉤子?」
「我……」程如墨正要解釋,那邊卻掛斷了,單調刺耳的忙音破開空氣一般,一陣一陣撞擊著耳膜。
程如墨呆立著,過了許久,緩緩地,緩緩地地放下了電話。
走廊里的聲控燈不知何時暗了,她身影隱在一片蒙昧之中,似被吞噬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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