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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1:34 作者: 鶴雲間
    佺公公現在是管印章庫房的, 已經能聽朝政, 茶水這塊細枝末節的地方不須他關心。

    但皇上先是寵信韋公子,即使韋公子基本不對此發表看法, 但皇上還是不乏與他說明政事。韋公子身體病弱, 發燒反覆, 皇上先是多派小劉子去照料, 後來逐漸各項瑣事都逐漸信用小劉子, 他的稱呼也升級成劉公公。

    劉公公一開始只是侍奉磨墨的公公而已,眼下竟因著韋公子,要上青天。

    佺公公自認自己是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皇上的人,位卑權重,無人能敵。但他冷眼見著劉公公小意侍奉,心裡總是不由自主地發散思維。

    ……韋公子也就罷了,確實身段天成,容色如玉。他劉公公是什麼東西。只是韋公子得勢時多阿諛奉承了幾句,或許有些小意附和,竟然就隱隱要越過他去?

    佺公公之前還能安慰自己,前朝後宮都不乏一些浪蹄子,他們最愛做的,就是使出種種手段吸引陛下注意力。

    陛下什麼沒見過?興致上來了,陪著演一遭,興致下去了,這些人也就被陛下拋到腦後了。像是一夕開敗的花,凋謝了,碾做泥塵,沒幾天就不被人記得。

    就算劉公公奉命去代表陛下,做個監軍,佺公公都能安慰自己,監軍是個苦差事,無端出京城吃沙子,算是恩寵麼?

    可佺公公拿到奏摺,要把蘇寶珠「押」回京的時候,他聽著陛下口諭,心裡對自己的安撫終究是要崩解。

    謀害忠良,誰是忠良?韋公子和劉公公?

    當年皇上繼位,位置不穩,藩居西南的燁王悍然叛亂,武元侯領虎符孤身前去,緊急調動西南幾千兵馬,攔住燁王號稱十萬的三萬大軍。後與三軍匯合,生擒燁王,皇上才坐穩這皇位。

    武元侯打完一場大勝仗後,甚至未有居功,交還虎符,只求攜一愛妾在西南遊歷玩樂,做個太平侯爺。於是皇上給他封了巡撫的官,讓他憑官職公費旅遊。

    江南那時候也有海寇作亂,甚至鹽稅都出了問題。皇上派了蘇承澤去,三年後,江南亂平,鹽稅也齊齊整整,剋扣轉少。

    稍微了解點幾年前的朝野動向,這「謀害忠良」的鍋都不能輕易扣到蘇家人身上。

    而佺公公看著,蘇家倒是完全可以扣另外一項罪名,「窺探帝蹤」。畢竟皇后的那擔子事屬實是證據確鑿,審問流程完善,沒有辯駁餘地。也確實太過完美,像銀金色一樣的無瑕疵的存在。這才更加惹人非議——宮正司的能力就那樣,這要怎麼審,怎麼挖掘證據,才能審出這麼清晰、無疑義的結果?

    那天羅地網一般的完善證據,可不是只有窺探帝蹤才能得?

    可為什麼,皇上給蘇寶珠定下的罪名,卻是近乎笑話的「謀害忠良」?真的是被韋公子和劉公公迷了眼麼?

    想到皇上寫罪己詔時的陰沉臉色,佺公公心下不免打了個哆嗦。

    皇上怎麼可能有錯?

    皇上貴為天子,靈通天地,承萬民之運,受朝野敬拜。錯的,只能是韋公子和劉公公兩個奸佞。

    韋公子就不說了,陰陽亂序,以媚惑主。劉公公呢?曲言奉承韋公子不說,對外又是另一幅嘴臉。賄賂拿到手軟,還摳搜,為了自家子孫底下的一點田地收成,要大軍繞行,因此受了叛軍埋伏,不知所蹤。

    皇上稱呼他們,忠良!一定是他們狐媚惑主!

    佺公公心下不免惱火,畢竟他揣度著,自己是完全沒機會被陛下稱為「忠良」了。不過惱火之餘,他也不免有看樂子的心態。

    韋公子和劉公公是奸佞,蘇寶珠也不可小覷。

    佺公公自認自己是不記仇的,但他也還記得,蘇姑娘一貫的目中無人。她七八歲的時候氣質還不顯,但目光已經與尋常貴女不同。

    其他貴女見到他時,總是帶著一些懼怕和厭惡,因為他是宦官,更因為他是皇上身邊的人,比誰都近。而蘇寶珠不,蘇寶珠很少注意他,已經可以說是漠視。

    只有他慣例提醒「蘇二小姐慢走,小心宮階」的時候,蘇姑娘才會近乎魯莽地看進他的眼睛,然後彎起杏眼,微笑道謝。

    佺公公那時候就會心底發燙,燙得他發痛。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似乎蘇寶珠看的不是佺公公,一個三省六部的大人都得客氣頷首的大太監,而是只是看一個平平無奇的人,和看平民百姓沒有什麼區別。

    怎麼敢,怎麼會有這種目光?

    佺公公厭惡這份聖諭,這份聖諭昭示皇上身邊多了兩個奸臣。但他隱隱又喜歡這份聖諭,因為這份聖諭能讓他站在蘇寶珠面前。

    看著蘇寶珠在他面前跪拜聖恩,他心下生出些詭異的快感。

    但蘇寶珠跪拜後,目光依舊凌凌看向他,並沒有些許畏縮和恐懼,相反的,甚至更多鋒芒,破冰而出。

    佺公公原先只是不喜歡蘇寶珠的目光,現在相反的,他開始恐懼。

    ……儘管蘇寶珠的臉甚至還有些嬰兒肥,其實看起來很可愛的面相。

    但蘇寶珠很快收斂鋒芒,轉了笑臉,客氣問道:「聖上沒有說急著現在就走吧?潼北還沒平定,我回京不要緊,至少要把潼北的事項先安排了。」

    佺公公想卡她一下,看她著急,他也這麼做了。他板起連:「很急,必須現在就把姑娘你押進京城。」

    蘇寶珠點點頭,完全沒有和他商討的意思,說:「那你等會兒,我先把人安排了。」就往外走去,完全沒有多廢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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