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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1:34 作者: 鶴雲間
一個瘦弱而呆滯的人被推了出來,他看了屈富貴半晌,眼睛後知後覺冒出了火,上前按住他,聲音嘶啞:「我媳婦生孩子傷了身子,養孩子到三歲也花了不少糧食,你要賠我!」
屈富貴愣了半晌,連忙道:「我賠!我都賠!你要多少?」
「……十兩?」
「好!」
屈富貴隨身帶著欠條,立刻寫了條子按了手印遞給楊四三。
楊四三深呼吸幾口氣,拿過欠條,跪地朝神仙磕頭,想說什麼,卻哽噎起來,哭到說不出話來。
屈二狗不免皺了皺鼻子,只是十兩?這種賣了別人孩子的人,自己的孩子也被賣,才知道苦楚!
但十兩也很多啊……屈二狗開始陷入糾結思索。
華輿上的蘇監軍卻沒說什麼,只說:「冤有頭債有主,除此之外,就按大燕律處置——下一個。」
屈二狗不懂大燕律里這代表著什麼,還心說罪責太輕。可屈富貴悚然——大燕律里,拐賣孩子是要判絞刑的,他開口要喊「我可給了十兩銀子」,可剛說了開頭就被按下去。
下一個人被拎了上來。
這個人和屈富貴一樣,也是負責替屈府掠財的。但他甚至還心黑手狠一些,屈府要收五成,他收六分,自己吞了一分。為了這多出的一分,也不知逼死了多少人。
他收的那個鄉反叛也是最多的,大部分人都死在了縣城牆下。蘇監軍也挨個點名,點出了還倖存的人。
那些倖存的人被叫出來後,雖然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有些懵。一個人捏了那門人的手臂一下,門人吃痛,反踹了那個一腳,於是也不敢動了。
恐懼已經沒入他們的骨髓,於是蘇監軍身旁的周將軍朝一旁使了個顏色。讓一個兵走了出來,對那門人拔出刀:「你給我老實點!」
那個門人壯起膽子,還要罵罵咧咧的,於是那兵手起刀落,直接砍了。血腥味更濃重了一分。
蘇監軍托腮看著,只抬了抬手:「下一個。」
一個個被審判。
一共十多個鄉,大部分鄉吏都被拎了出來,挨個說明罪過。罪過或輕或重,狗仗人勢的,加賦稅的,趁機打劫的,揩油的,搶地的。種種囂張,不一而足。
每個鄉吏被帶上來的時候,都有苦主能上來,要還錢,要還命。
那些人的眼神一開始是麻木的,但記憶漸漸被喚醒,他們想起了自己之前忍耐這些鄉吏的樣子。他們以為自己能努力麻木遺忘適應生活,但蘇監軍把這些翻了出來後,他們意識到,自己無法忘記。
到後面,都不用蘇監軍開口,他們自己就能自發說出那些人的罪過。蘇監軍有時會糾正一些錯漏的地方。大部分時候只是看著。
但屈二狗心下還是越發震撼……她是怎麼知道這件事是對是錯?憑藉的什麼,憑藉她光彩若神嗎?
直到一個人被押上來,大家才都紛鳴起來。
「他也被押上來了?」
「不是吧,屈安民老哥人很好的,之前見我家孩子生病還送了半錢人參。」
「他算是屈家裡難得的乾淨人了吧?」
「是神仙弄錯了嗎?」
蘇監軍沒有開口命令他們肅靜。但她只是咳嗽一聲,其他人就不由自主安靜下來。
一時萬籟俱寂,大家都聽著她說。
「屈安民,英縣縣丞,屈府三管家,平常對縣民多有幫扶,深受愛戴——」蘇監軍拉長尾調,話尾是嘲諷的笑意,「然而實際上,這些鄉吏撈來的錢,倒是有半數是獻給他。他會讓不送禮的鄉吏三年後不再續任。換成會送禮的上。」
屈二狗聽著整個人都木了。
屈安民為什麼能對鄉民好?因為他不需要鄉民的那點錢,他直接朝鄉吏要……
再往上,又是一些光鮮亮麗的人,已經離他們的生活比較遠了,其中不乏在大家眼前風評還不錯的人。屈二狗聽著都有些懵——
屈府里的主子收屈縣小吏的禮,屈縣小吏收鄉吏的禮,鄉吏盤剝鄉民。
一條完整的盤剝鏈,如果蘇監軍不說明,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對屈府里的人恨在何處,只會以為自己是怨恨他們比自己富有。
天邊已經漸漸泛白,但沒有一個人有困意。
人一個個拉過,一個個審判。
英縣的百姓是越聽越精神,而潼地軍和花將軍是越聽越悚然。
蘇監軍是怎麼知道的?她是憑什麼知道的?
如此詳細,一一說明,他們在她面前還有秘密嗎?!
到了屈縣令的兒子時,畫風變了下。
這位屈少爺,寫詩寫信,用其他人的句子騙了不少小姑娘的芳心,時不時有小姑娘要來尋他。他見著好看的,就收做小,見著一般的,惹不起的就哄走,惹得起的就轟走。一些姑娘被他打擊得鬱郁不已。
姑娘大多不在場,蘇寶珠也沒有細說的意思,因為她翻了下,除了在旁邊已經摩拳擦掌打算狠狠揍屈少爺好幾下的宋文音,其他姑娘基本都已經出嫁或者備嫁,事情捅出去對她們來說反而麻煩。
除此之外,這位屈少爺做過最出格的事,就是頂替了功名。
他在州學裡和一個同學關係處不好,他就讓他爸給他同學的成績做了手腳,把他同學考中的舉人挪成他的成績。
那個秀才發現了,有冤無處訴,於是便瘋了,到處說「噫,我中了」,其他人看他可憐,都餵他兩口飯,勉強活著罷了。但兩年前的冬天跌入河裡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