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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0:45 作者: 明開夜合
蘇南聽完兩眼一抹黑。偏偏就是這種最壞的情況。
不敢怠慢,趕緊去見客戶。
低聲下氣賠禮道歉,軟磨硬泡地纏了人整整一周,又讓利了半個點,最後客戶總算有鬆動的跡象,提出兩個要求,不容更改:第一,張恆需要在他們的公司的全員工大會上,當面為自己的不當言辭道歉;第二,他們不再信任張恆這個人,直到交付之前,都必須由蘇南跟他們接洽。
只能照單全收。
蘇南快氣吐血了,張恆犯錯,她也得跟著連坐。駐馬拉威分部的總負責人王經理親自過來問責,把兩人痛批一頓,各自寫檢查。張恆停薪三個月,蘇南停薪一個月。
到12月,張恆停薪結束,這個項目也完成驗收。
蘇南一紙辭呈遞了上去。
王經理把蘇南喊去利隆圭談話。
敞亮的辦公室,12月陽光耀眼。
王經理給蘇南倒了杯茶,自己在大班椅上坐下,「還在為上回的處罰生氣?」
「王總公事公辦,我沒有疑議。」
「那怎麼要辭職?你知不知道,再在這兒待兩三年,那你回國能直接去中層管理。」
蘇南微訝,「不是說外派三年就行嗎?」
王經理笑得曖昧,「把人留下的能力,我們還是有的。你的能力我們有目共睹的,好好做吧,辭職信我當沒看見……」
「謝謝王總賞識,但是已經決定了。現在項目正好已經交付,是我辭職的最好時候。」
「你這第三年已經做了3個月了,不覺得虧?拿不到第三年的年終,你不是白跑過來受苦。」
蘇南只是笑說:「我真的已經決定了。」
王經理瞅著她,半晌失望地擺了擺頭,「你太任性了,以後會後悔的。」
任性的事,她做了不止一回兩回。
就像她現在不後悔兩年前出來,今後也必定不會後悔今天自己回去。
兩年的工資拿下來,卡里的那串數字,讓曾經困擾她的,惶惶不可終日的,早已煙消雲散。
陳知遇還有兩周到三十八歲,她還有兩個月到二十八歲。
年輕已經不是她的資本了。
……未來無數的可能性才是。
蘇南要辭職的消息,很快在國內的何平,和曾經短暫待過他半年的徐東都知道了。
新喪剛過的何平,倒是支持她的做法;徐東則希望她再忍耐九個月,等外派完成了,申請調回來,那時候資歷夠了,上升很快。
人一旦下定了決心之後,就不想再回頭去找退路了。
何平問蘇南為什麼辭職,「張恆那事兒我聽說了,其實沒那麼嚴重,我司在全球這麼多駐地,一年發生兩起三起都很尋常。」
「何主任,和張恆的事兒沒關係。我是發現自己對這一套太嫻熟了,以前跟您去談合作的時候,到遞迴扣這環節,我就覺得格外難受。但自己在布蘭太爾做了一年半,居然已經對這種事心安理得……」
「這不是職場的常態嗎?」
蘇南在電話這端搖頭。
前年除夕夜,在星空下,陳知遇說:「人之一生,常常需要為之拼搏的母題,是不能變成自己所討厭的人。」
她深信不疑,陳知遇是這句話堅定的踐行者。
研二時,他們曾在湖邊討論過「薪火相傳,燃燈守夜」的話題。
她只想跟隨他的腳步。
第59章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 書向鴻箋, 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
----民國結婚證書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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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下飛機,扯絮似的雪花開始落,洋洋灑灑往車窗玻璃上撲, 瞬間融化, 留一點兒水漬。
進城的路, 堵得一塌糊塗。
司機是個話嘮,絮絮叨叨講著如今政策異變,油價幾何,西城掘隧道, 東城起高樓, 老百姓日子過得忐忑, 但逢新曆年年關,還是得樂觀積極,一切向前看,生活哪兒有趟不過的溝,過不去的坎。
一小時半,計程車到大學城公寓。
蘇南拿打車軟體付了帳,又多給十元做小費,下車前,笑說一句「平安夜快樂」。
鑰匙陳知遇留在了物業辦公室,她領了鑰匙進屋,放下行李,沒作休息,趕往崇城大學。
能容七八十人的大教室,後門開著。
「薩義德曾經說過,觀念一旦因其顯而易見的效用和力量流布開來之後,就完全可能在它的旅行過程中被簡化、被編碼、被制度化。薩義德觀念流變的理論,恰好可以說明批判學派進入大陸之後的演化……」
講台上的人,襯衫外面一件菸灰色的針織衫,面容清俊,氣度昂藏。
他身後投影上的PPT,一如既往的簡約,只有幾個關鍵詞。
「1986年,王志興就指出,簡單地把批判學派統統視為源於法蘭克福學派,是錯誤的……」
蘇南輕手輕腳地從後門走入,在倒數第三排的位置坐下。
「21世紀,批判學派與經驗學派二元對立的狀況,開始被解構……」
他抬眼,目光略微一掃,落在她臉上,語氣少見地一頓。
片刻,眼裡染進點兒笑,「今天平安夜。」
台下學生相視一看,低語,不明所以。
他把捏在手裡的粉筆往講台上一丟,「碰上院長,就說陳老師讓你們去圖書館找資料----下課。」
教室里安靜片刻,爆發出驚喜的呼聲,學生手腳麻利地收拾東西,出籠子的鳥一樣飛奔出教室,臨走前沒忘向講台上道一句「平安夜快樂」。
很快,教室里就沒人了。
陳知遇關了設備的按鈕,抬眼看向倒數第三排,「最後留下的那位同學,把後門關上。」
蘇南忍住笑,起身鎖上了門,緩緩走去講台。
他在看她。
穿了件白色的羊絨大衣,灰色的圍巾,長發堆著,簇擁著一張臉,小小的,鼻尖泛紅。
「陳老師,聖誕放假沒什麼作業嗎?」
「有,來我辦公室領。」
上樓梯的時候,他腳步已經有些急了。
碰見一位老師,心不在焉的打了聲招呼。
到辦公室門口,拿卡刷了一下,推開門,拽住蘇南手腕,往裡一拉。
手裡的書,「啪」地落在腳邊,他雙手按著她肩膀,猛的往門板上一抵,騰出一隻手,把門落鎖,另一手包裹住她胸前的輪廓。
低頭吻下去。
蘇南猛吸一口氣,雙臂摟住他的脖子,全力把身體迎向他。
唇舌糾纏,呼吸同心跳一樣急促。
恨不得把對方吃下去。
雪靜靜落,天色昏暗。
許久,陳知遇方才退開,溫熱手指碰一碰她的臉「……什麼時候到的?」聲音有點啞。
「剛到。」
陳知遇拾起散落一地的書本、筆、U盤,往辦公桌上一扔。
到停車場取車,往公寓開。
蘇南打開車窗,雪花揚進來,靜靜凝視,目眩神迷,「感覺有一輩子那麼久沒有見過下雪了。」
「冷不冷?」
蘇南搖頭,看著建築和樹尖上冒頂的白色,呼出一口氣,大團白汽被裹進風裡。
沒一會兒,車到了小區。
進了電梯,陳知遇又把她圈進懷裡深吻。
「……有監控的。」
「管他。」
出電梯,擁著到了門口,他騰出手開門,進屋以後直接將人打橫抱起。
路上,蘇南蹬落了靴子。
很快衣服剝落,他打開空調,抖開被子將她一裹。
沒做多少準備,她就已經濕潤溫暖。
外面風聲呼號,隔著厚厚的玻璃,朦朧嘶啞。
她聲音也喊得嘶啞,重而毫無間歇的力道,粗暴地一下一下貫入。
很快,他們一起到達頂點。
全身都是汗,躺下來的時候,終於能好好說話了。
陳知遇手掌在她潮濕的額頭上抹了一下,一頓,「……怎麼哭了?」
蘇南不好意思,別過目光,「……沒有。」
陳知遇悶笑一聲,貼著她耳朵,聲音低沉,幾乎聽不清:「慡的?」
蘇南拉被子蓋過臉,「沒有!你好煩!」
停歇了一會兒,開始溫柔而漫長的第二次。
外面天已經黑了,隱隱約約能聽見「We wish you Merry Christmas」的歌聲,不知道是從哪裡傳來的。
結束,陳知遇總算心滿意足,抱她去洗澡。
沒心思開伙,點了家高級餐館的外送。給她裹了塊羊絨的毯子,兩個人坐在沙發上吃東西。
一碗南瓜粥,熬得甜糯而不膩,她一勺一勺喝著,洗淨的臉上顯出沉醉而滿足的神情,「……祖國!我終於回來了!」
陳知遇瞅她,「傻。」
「你不知道,辜田知道我要提前拋下她,快氣瘋了。我臨走前,她專門從坦桑飛過來跟我辭行,還送了我一堆東西……」
陳知遇想到上回那十八小人,「……這回又送你什麼了?」
「嘿嘿……」
陳知遇:「……」
蘇南放下碗勺,靸著拖鞋去翻自己的箱子。半晌,從箱子裡抄出個金色的紙盒,扔給陳知遇。
紙盒上,印著浮雕的神秘花紋,正面碩大一行不知道是哪個部落的文字。翻過來,背面居然有阿拉伯、英語、日語、法語、中文的五國語言簡介。
酋長、秘方、金槍不倒、神秘配方、精油……
一眼瞥見的,是這麼幾個詞。
陳知遇面無表情地將盒子往垃圾桶里一扔,「用不著。」
「萬一……」
「沒萬一。用不著。」陳知遇朝她伸出手,板著臉,「手機給我,刪了辜田,以後別跟她聯繫了。」
蘇南笑癱了。
這天晚上,他們坐在窗前,喝了半支香檳,聊了一宿,直到天色微明,蘇南困得眼皮都睜不開了,才去睡覺。
太多的話要少,相遇後的一分一秒都不捨得浪費。
醒來屋內一片敞亮,細看才發現是雪光。
蘇南赤腳跳下床,湊到窗前往外一看,遠近一片茫茫的雪白。崇城在南方,這樣的大雪實屬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