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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0:45 作者: 明開夜合
    天快黑了,天上堆著暗雲,寒風料峭。

    蘇母走親戚去了,蘇南在餵感冒了的寧寧吃東西,蘇靜剛下班,在浴室里洗臉。

    電話響起來,蘇南把手裡小碗擱在茶几上,拿過沙發上的手機,看一眼來電人,神色沉下去。

    「陳老師。」

    「上回你姐家門口的巷子。出來。」

    蘇南一愣,「……不是說初十嗎?」

    「出來,有話跟你說。」

    蘇南往浴室里看一眼,「……我現在走不了。」

    「我等你。」

    電話掛了。

    蘇南嘆聲氣,把碗端過來,繼續餵寧寧吃飯。

    蘇靜卸完了妝,從浴室出來,臉上還掛著水滴,在沙發上坐下,接過寧寧,「去吧。」看蘇南一愣,又把碗和勺子拿過來,「每天晚上偷偷打的那些電話,媽不知道,我還不知道?」舀了一勺混著肉湯的米飯,送到寧寧嘴邊。

    「姐……」

    「你這麼大了,自己做主。覺得合適就帶回來。」蘇靜神色平淡。

    蘇南穿上羽絨服,戴上帽子、手套和圍巾,全副武裝地出了門。

    過了橋,遠遠的,看見一輛車打著雙跳。

    走近,卻見一人靠車站著。

    一件黑色大衣,看著有些單薄。風捲起一縷淡青色的煙霧,一點火星時明時暗。

    聽見腳步聲,陳知遇抬起頭來。

    蘇南立在他跟前,隔了兩三步的距離。

    陳知遇伸手,「過來。」

    蘇南搖搖頭,「陳老師,我也有話要跟你說。」

    陳知遇丟了煙,往前一步,一把抓過她手臂,帶進懷裡。

    太久沒見了。

    好幾次想過來見她,她總是推脫。

    要不是顧佩瑜說起,他恐怕到現在都不明白,年關這段時間,她若即若離的態度究竟是怎麼回事。

    手臂勒得很緊,自己都沒察覺,頭埋在她頸間,狠狠地嗅了幾下。

    忍不住,手指捏著她下頷就吻下去。

    煙味有點嗆。

    這麼長一段時間壓抑的情緒,頃刻就湧上來。

    伸手去推,沒推開。

    像是迎面被人潑了一缸隆冬的夜色,那一種冷和不見天日,深入骨髓。

    多愛他,這時候心裡就有多痛。

    終於,喘息的瞬間,蘇南找著機會說話:「……南山下雪了嗎?」

    陳知遇愣了一下,「地勢高,冬天一直有雪。」

    「我們去看雪吧。」

    前年跟他初見。

    他說:「這個季節,煙塵柳絮,也沒什麼可看。冬天來吧,雪景不錯。」

    第40章

    她或許了解你的堅持,你卻不一定進得去她固執的內野。

    ----簡媜

    ·

    蘇南回到家裡,簡單收拾了行李。

    車碾過冬日濃重的夜色,一路往崇城方向駛去。窗外風聲呼嘯,沿路燈火一盞一盞向前延伸,在遠處連成兩條逐漸併攏的線,最後在視野盡頭模糊成一片,消失。

    淺黃車燈里,細碎雪花被風颳著,漫漶著撲向前窗玻璃。

    晚上九點,他們到達崇城南山。

    路上掩著一層雪,地面濕滑,休息站再往上,車就不讓繼續開了。

    陳知遇找車位把車停下,拎下行李箱,領著蘇南前去山間的民宿。

    走了約莫一公里,眼前出現幾棟白牆青瓦的建築,檐下掛著幾盞橙黃的燈。

    門上的鈴鐺叮鈴鈴響一聲,陳知遇掩上門,裹著細雪的風被擋在門外。

    民宿的老闆趴在櫃檯上打盹,聽見鈴聲驀地驚醒,一抹臉,往門口看一眼,立馬顛顛地迎上去,「陳先生。」

    「後面二樓那間房,空著嗎?」

    「空著空著。」

    從大堂出後門,穿過一條結了細雪的鵝卵石路,到了一棟獨立的木質小樓。

    老闆檢查了屋內的水電設備,把鑰匙交給陳知遇之後就撤離了。

    「把外套脫了吧。」陳知遇接過蘇南的羽絨服,拍了拍上面的濕氣,掛在進門直立的木頭衣架上。

    室內面積不大,室溫起來得快,空氣里有一股木頭的清香氣息。

    陳知遇回頭一看,蘇南正站在房間中間抬頭看房頂的燈飾。

    五對鹿角形狀的樹杈,不規則地分布一圈,每一根上面裝了一盞小燈。

    「喜歡?」

    蘇南點點頭。

    陳知遇把窗戶打開一線透氣,「我設計的。」

    蘇南一愣。

    「這家民宿是我一個本科同學的作品,我跟著參與做了一點室內的設計。」

    「還有什麼是您設計的?」

    陳知遇抬手,指一指她坐著的木頭椅子。

    蘇南立即站起來,觀察片刻,「真有特色。」

    陳知遇也脫了外套,只穿襯衫,「你吃過晚飯了嗎?」

    蘇南看他一眼,片刻,才意識到,「您還沒吃?」

    陳知遇「嗯」一聲,拿手機給前台撥了一個電話,「我讓人送點吃的上來,你吃嗎?」

    「我不用。」

    「那喝點酒,這兒自釀的楊梅清酒不錯。」

    半小時,老闆提著食盒進來,把炸藕夾、紅燒芋頭、菌菇湯、釀豆腐等菜點一一端上桌。最後拿出三瓶楊梅清酒,擺上酒杯。

    「冷不冷?」

    蘇南搖搖頭。

    陳知遇從行李里翻出一條羊絨的披肩,往她頭上一丟,「披上。」

    朝南的兩扇窗戶徹底推開,立即灌進來清冷的寒風,窗下掛著的燈籠被風吹得微微晃蕩。

    桌子靠窗支著,兩邊是寬敞的木椅,擱了幾個鬆軟的抱枕。

    蘇南脫了鞋,蜷起雙腿,窩進木頭椅子裡。

    室內暖氣很足,又裹了羊絨的披肩,風裡夾雜著細雪,卻並不覺得冷。

    陳知遇拿筷子加了一塊炸藕夾,送到蘇南嘴邊,「嘗嘗。」

    蘇南頓了一下,張口咬住。

    「好吃嗎?」

    蘇南含糊地「唔」了一聲。

    被餵著,桌上的幾樣菜都嘗了一兩口。

    陳知遇揭了陶瓷酒瓶的蓋子,遞給蘇南,「嘗一口。」

    「杯子……」

    「就這么喝吧。」

    蘇南捏著瓶子,喝了一小口。

    陳知遇瞧著她,「好喝嗎?」

    「甜的。」

    陳知遇笑了笑,「你先喝,我讓老闆送一碟鹽水花生上來。」

    半刻,陳知遇重回到桌邊,吃了一口芋頭,去拿蘇南面前的酒瓶。

    「……」陳知遇搖一搖瓶子,抬頭,「你喝完了?」

    蘇南點頭,「挺好喝的。」

    「知道這酒幾度嗎?」

    「……七八度?」

    陳知遇無奈一笑,「你一會兒醉了,可別沖我發酒瘋。」

    蘇南擺了一下頭,感覺還好,「……我還能再喝一點嗎?」

    伸手去拿陳知遇跟前的酒瓶,被他一下攔住。

    「這酒後勁足,你先吃點兒東西。」

    蘇南規規矩矩坐著,嚼兩粒剛剛端上來的花生米,看一看窗外。

    被檐下燈籠光照亮的飛雪後面,夜色寂靜,能瞧見遠處群山綿延的輪廓。零星兩點燈火,很遠。

    「冷不冷?」

    蘇南搖頭。

    冷也不覺得了。

    筷子碰著陶瓷碗沿的清脆聲,酒瓶輕放在木頭桌上的悶響,卷著雪花的風聲,被風吹動,燈籠的輕響……

    各種聲音,把夜襯著得格外寂靜。

    偶有幾縷風卷進來,幾點雪花落在桌上的酒杯里,一霎,就融化了。

    清亮的酒液里,一點兒燈火的微光,搖搖晃晃。

    蘇南注視著碎在杯里的燈光,思緒也仿佛跟著晃悠悠地往下沉。

    抬眼,視線里的陳知遇,也有一點朦朧。

    風直撲在臉上,臉卻漸漸地燒起來。

    她笑笑,「陳老師。」

    陳知遇看她。

    「來石頭剪刀布。」

    陳知遇莫名其妙,還是配合她,出了一個「布」。

    蘇南是「剪刀」,食指中指併攏,將他手掌一夾,嘿嘿一笑,「我贏了。」

    陳知遇:「……」

    「再來。」

    陳知遇放下筷子,起身將窗戶關上,走過去將她從椅子上撈起來,「你喝醉了。」

    「沒醉……」

    扛起來,丟去床上,彎下腰給她脫襪子。

    一隻手,攀上他的肩膀。

    回頭,蘇南一下撲上來,從後面抱住他,臉埋在他肩窩。

    「蘇南……」

    氣息溫熱,帶點兒濕氣。

    他扯下她腳上的襪子,直起身,把她腦袋抬起來,轉過身去。

    眼睛裡水霧瀰漫。

    「怎麼哭了?」

    她啞著聲,「你欺負我了。」

    「我怎麼欺負你了?」

    她愣一下,搖頭,淚繼續往上泛。

    手臂從她腋下穿過去,很用力地把她抱進懷裡。

    「你告訴我,我怎麼欺負你了?」

    她只是不停搖頭。

    陳知遇嘆口氣,「……覺得委屈嗎?」

    還是搖頭。

    「對不起。」

    依然搖頭。

    聲音含含糊糊地,從懷裡發出來,「……夢見你了。在領獎台上。我好喜歡你的獎盃,金燦燦的,可能能賣錢。我說陳老師,你送給我好不好……你不給,你說很重要,要留給別人。我說獎盃我不要了,證書給我好不好?你說也不行,要留給院長,院長是你老師。那我呢……你女朋友呢,什麼也沒有……」她哭著,打了一個嗝。

    陳知遇心揪起來。

    「你還有我……」

    懷裡的腦袋使勁地擺了幾下,「你才不是我的,你要替鄰居去收花椒……」

    「……什麼花椒?」

    「……鄰居收了花椒,我媽讓我去買一點。我好像忘了……」說著就要推開他,「我得趕緊去買花椒……」

    陳知遇使勁按著她,「明天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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