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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50:45 作者: 明開夜合
    定在陳知遇面前,「……陳老師。」

    陳知遇皮笑肉不笑,「下午題報你要遲到了,當課代表得負責。」

    說著,示意蘇南往外走去。

    蘇南擺出個有點微妙的表情,沖學妹道了聲再見。

    學妹覺得蘇南這表情有點兒「愛恨交織」。

    ……其實蘇南是「慷慨就義」。

    一走出小劇組視野範圍,陳知遇的言語攻擊便立入飛矢流彈,全方位無死角地攻向蘇南。

    ----「你以前遇事跑得那麼快,我以為你帶點兒牙買加血統,沒想到演殘疾人也演得這麼傳神。」

    ----「反正你愛跟你腳過不去,我乾脆買個輪椅當交通工具吧。」

    ----「倒也不用費那個勁,我媽剛淘汰了一台,給你用?積極建設節約型社會。」

    ----「你那學弟是不是屬猴的?石山上十八般武藝搶人東西的那種。」

    ----「這年頭的年輕人,只長個子不長心眼。」

    蘇南完全憋不住笑,「他想跟我告白,我也攔不住。」

    「告白?」陳知遇頓了腳步。

    「是呢是呢,第五次!反正被您抓住了,您就說怎麼罰吧!」擺出一副「隨你如何,我慫一秒就算我輸」的架勢。

    陳知遇笑一聲,「真以為我治不了你?」

    *

    晚上,陳知遇大學城的公寓裡,蘇南很快就後悔了。

    她大約真是書讀傻了,才會想著要挑釁陳知遇。

    從沙發,到床上,到支了張椅子的陽台。

    一晚上,完完整整毫不含糊的三次,算上白天一次,二十四小時內,四次。

    連動一動嘴皮都費力,更別提求饒。

    陳知遇在她神思混沌之前很深地吻她,衝撞的動作多不留情,吻就有多溫柔。

    她在這兩重矛盾之中睜眼,瞧見陳知遇深而亮的眼睛。

    越過陽台,深青色夜空里,牛角樣的一輪月亮。

    等再睜眼,是在臥室的床上。

    陳知遇在穿衣服,窸窸窣窣的。

    「陳老師……」蘇南眼皮沉,時刻要再合上,「幾點?你要出去?」

    「七點,你再睡會兒。冰箱有麵包和牛奶,醒了自己拿。程宛找我有事,我去市中心一趟。」俯身碰了碰她額頭,扣上襯衫紐扣。

    「……什麼時候回來。」

    「中午之前。」

    「……嗯。」

    「繼續睡吧。」

    蘇南思緒墜了秤砣一樣,越來越沉,一句「再見」還沒說出口,就又睡過去了。

    一覺睡到自然醒。

    摸過手機一看,下午兩點。

    蘇南愣了下,爬下床跳著過去拉開了窗簾,熱烈陽光傾瀉而入。

    真的已經到午後了。

    陳知遇還沒回來?

    去翻微信,有條陳知遇中午發來的:有事,要晚點回。自己解決午餐,外賣地址是……

    然後,就再沒別的消息了。

    蘇南莫名有點慌,試著給陳知遇打了個電話,沒人接。

    越發覺得忐忑,下午投簡歷時,十分心思三分聽門外動靜,三分注意手機,三分胡思亂想,留給正經工作的就一分。

    到下午五點,陳知遇還沒回來,打電話也仍是沒人接。

    蘇南坐不住了,去翻自己通訊錄,才發現陳知遇朋友的電話,自己一個也沒有。

    倒有個昨天面試的x司的號碼,打過去不知道能不能問到竹竿男的聯繫方式?

    然而……

    三十四歲的人,需要她來多餘擔心嗎?

    敲門聲突然響起。

    蘇南騰地起身,左腳一用力,稍微壓了下拇指,立時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顧不上,單腳跳著過去,打開門。

    門外,站著谷信鴻。

    蘇南一愣。

    谷信鴻笑說:「老陳托我過來的----他一時半會兒脫不了身。」

    第31章

    我愛你,不光因為你的樣子,還因為,和你在一起時,我的樣子。

    ----羅伊·克利夫特

    ·

    谷信鴻給蘇南報了信,一問,她晚餐還沒解決,又一定要請她吃飯。

    谷老闆娘就等在樓下,沖她笑一笑,「蘇南,你好。」動時,風衣下面露出肚子鼓起的輪廓。

    谷老闆娘叫池葉,比蘇南還要小一歲。

    在蘇南印象中,她是一個話特別少的人,總是聽他們說話,然後淺淺淡淡地笑一聲。而谷信鴻跟她是截然相反,豪邁慡朗,天南地北都有兄弟。這樣一個糙野漢子,和池葉這樣的姑娘是怎麼到一起去的,蘇南也挺好奇。

    問過陳知遇,陳知遇答:「孽緣。」又讓她下回要是被谷信鴻嗆得出不了氣時,就把這個問題拋出來,保管把他治得服服帖帖。

    蘇南早前想著下回再有聚會的場合,可以試著問一問。

    但當下沒心思,只掛念陳知遇。

    坐立不安,後背挺得筆直,手掌扶著副駕駛的椅背,有點兒急切地詢問:「陳老師出什麼事了嗎?」

    「也不算出事……」谷信鴻嘴裡咬著根沒點燃的煙,話有點含糊,「挺棘手的,這會兒肯定雞飛狗跳。老陳走前專門囑咐我,要是到了晚上他都沒給我打電話報平安,就讓我去找你。」

    「報,報平安……」

    池葉立馬瞧了谷信鴻一眼,「不要這樣說話,你嚇著蘇南了。」

    谷信鴻忙說,「嗨!瞧我這張嘴。那什麼……哎,你們這事兒,我真不知道從哪兒開口……程宛跟老陳離婚這事兒,是只打了證,還沒跟兩方父母通氣,這事兒你清楚嗎?----哦,顧阿姨好說話,就顧阿姨一人知道。」

    蘇南鬆了緊緊攥著的椅背,鬆了口氣。

    池葉轉過來看她,「不介意嗎?」

    蘇南笑一笑,「我還以為陳老師是出了什麼事……如果是這件事,我信他。」

    谷信鴻接著說:「程宛那兒,出了點兒不好的消息。她身份挺敏感的,這回還是她爹----程叔叔出面,才把這事兒給壓下來。程叔叔起疑,又生氣她行事毛躁,教訓她兩句,結果父女倆就吵起來。程爺炮仗一樣的性格,一點就炸,直接把形婚離婚的事捅破了……後來肯定就兩家父母會談,具體情況怎麼樣,我跟你一樣,也不清楚,還得等著老陳脫身了自己跟你說。」

    難怪走得急。

    蘇南知道陳程兩家背景深厚,即使了解不多,也清楚離婚多少會影響兩人聲譽。陳知遇好點兒,程宛那邊形勢卻很嚴峻。

    吃過飯,谷信鴻把蘇南送回公寓。

    這回,池葉跟著蘇南下了車,看見谷信鴻也要拉門過來,「你別來,我們說話不要你聽。」

    谷信鴻立即就又坐回去了,笑嘻嘻說:「老婆,風口涼,你們別說太久了。」

    小區進門左手邊,有棵移栽過來的樹,兩層樓高,遮出一點陰影,陰影里立了一條長椅。

    池葉懷孕五個月,腳背浮腫,久站會累,就在長椅上坐下,自己拿披肩蓋住膝蓋。

    「池小姐……」

    「就叫我池葉。」池葉微微一笑。

    蘇南點一點頭。

    「谷信鴻,陳先生他們,背景比較複雜,」池葉手指輕放在膝蓋上,坐得端正,「谷信鴻跟我求婚的時候,我沒有答應,我爸媽也是。不是覺得自己配不上,而是不想去這樣的家庭裡面受閒氣。他們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門第之見。我和谷信鴻說,你自己去解決掉這些事,不要讓我受一點點委屈,不然我不樂意跟你。」

    池葉看她,「你想過和陳先生結婚嗎?」

    「我……」蘇南語塞。

    不是沒想過,然而總有一種奇怪的直覺,即使要結婚,也不是現在。

    蘇南骨子裡有一股很彆扭的倔勁兒,當年自己父母吵架鬧離婚,蘇靜讓她勸勸兩人,她偏不,脖子一梗就說,煩死你們吵架了,趕緊離。

    那時候她才八歲。

    她有自己的一套原則,不破壞別人家庭,不對伴侶不忠,別的都是好聚好散。

    擰巴,多半也是跟自己過不去----並不覺得自己跟陳知遇差在門第之別,而是自卑自己沒法像陳知遇對他那樣,給予他同等的美好,不管是自己,還是自己的家庭。

    條條框框的區別,她不在意。

    高與低,富與貧,都有各自精彩的地方。

    她在意的是陳知遇高天流雲,自己身如枯蓬,卻沒有化腐糙為螢火的本事。

    「肯定想過的,是吧?」池葉微笑,「谷信鴻後來把家裡的工作全部做通了,我進到谷家,沒有受過一點不好的眼色。我覺得谷信鴻和陳先生能夠成為朋友,兩個人在為人處世方面,一定有意氣相投的地方。」

    蘇南這才明白,池葉是要安撫她。

    笑一笑,「我知道。」

    池葉緩緩站起身,看著蘇南,「那天在帝都吃飯,我觀察過你----不要介意,我從小就喜歡觀察人,覺得一些小動作很有意思。術業有專攻,覺得插不上話是很正常的事,我擅長的領域,谷信鴻也插不上嘴。股票、政治、足球……遇到我不喜歡的話題,他們聊天,我就發揮自己的愛好,觀察他們聊天……很有意思,聽人吹牛也是一種樂趣。」

    蘇南越發好奇了,「……你的專業難道是心理學?」

    池葉:「不是,我是肛腸科的護士。」

    蘇南:「……」

    池葉一笑,「谷信鴻是做痔瘡手術的時候,跟我認識的。」

    夜裡,蘇南給自己的腳趾換藥。

    黏膜跟敷料黏在了一起,揭開的時候,疼得撕心裂肺,咬牙拿著棉簽蘸著藥水擦上去時,手都疼得直哆嗦。

    上完了,又拆了乾淨的紗布自己包上,留著客廳的燈,去臥室睡覺。

    跟陳知遇發了條信息,告知他自己已經睡了。

    等了五分鐘,沒有回覆,就把手機一放,直接合眼。

    做了夢,就在滿山紅葉的槭山上,自己一階一階往上爬,眼看著陳知遇近在咫尺,一伸手他就又遠了,始終在高處,低頭俯視她。

    跑得很累,又不知道為什麼不肯放棄,或者喊一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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