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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40:36 作者: 金陵十四釵/金十四釵
這事其實倒跟駱優沒關係,刑鳴是擅自去的,但駱優一個字沒解釋,似乎也帶了點脾氣,說:「記者奔赴前線,就是履行他的傳播責任,誰派他去的重要嗎?他就應該在那裡。」
好一會兒,虞仲夜才緩和了臉色,低聲「嗯」了一聲。
但駱優仍舊看得出來,他的虞老師並不高興,即使只是一個記者盡了他的職責本分。
所幸後來人又聯繫上了。7.9級地震,魯甸縣是震中,昭陽、巧家、寧南、昭通也是受災較重的地區,一開始,災區連電與最基本的傳送設備都沒有,刑鳴必須每天在昆明與災區間往返,才能把拍好的新聞傳回台里。
記者大概真是挺嗅覺敏銳的一群人。滿目瘡痍里,一個頗有姿色的女記者哭著報導地震新聞,結果被網民傳為「最美記者」,粉絲暴漲幾十萬,第二天不少記者都在採訪時哭了起來,眼眶微紅的,哽咽失聲的,梨花帶雨的,哭聲此起彼伏,好像不哭就是政治錯誤。
其實也不怪他們感情豐沛,在災難報導中最常提到的一個詞兒叫人性,最丑的,或者,最美的。中國最普通老百姓的力量就在這裡,平日裡怨天怨地怨政府,真到了緊要關頭,卻能守望相助,疾病相扶。足以感動中國的人物太多了,真要碰上點感動的事兒就哭起來,一準淚流成河。所以刑鳴一直表現得很冷靜,即使一開始,跟著部隊醫護人員一起搶救傷員,面對血淋淋的創傷,他的情緒也毫無起伏。
災情基本穩定之後,國務院領導親自下前線慰問,記者們蜂擁而上,刑鳴沒打算在這個時候貪功,反倒去了志願者大本營。
很大很結實的帳篷,裡頭擠著一些懷著一腔熱血來拯救災民的志願者,男女老少都有,但其中大部分人無事可做。刑鳴逮著一個,一連拋出幾個問題,你有什麼技能?你來這裡幾天了?都做了些什麼?
那人沒見過提問這麼犀利的記者,支支吾吾半天,說自己是外企的項目經理,就拍了些照片,準備發朋友圈。
同事提醒刑鳴,這些素材即便拍了也是不能播的,大災面前只能展現大愛,你報導志願者無所事事,是質疑有關部門的管理協調能力呢,還是打擊老百姓們的救災積極性?
刑鳴點了點頭,沒說話。
同事也就不搭理他了。這位遭遇貶謫的刑主播是很晦氣的,沾上了多半沒好處,他原來組裡那些人就是前車之鑑。
待身邊同事走乾淨以後,刑鳴拆了一袋方便麵,一邊干嚼,一邊坐在還沒建起來的災民臨時住所前寫稿子。有個經常開玩笑管他叫「刑求恩」的災民遠遠地喊他:「刑主播,你們台里來人了,來了一位姓虞的先生點名找你。」
災區洗澡特別困難,又兼餐風露宿,他知道自己這會兒鐵定不好看。刑鳴一瞬間手足無措,僵立了好幾秒,然後一下清醒過來,他迅速擰開礦泉水瓶,當頭澆下,洗掉臉上的積灰,撫平東凸西翹的發。
來的人是虞少艾。
根本不用本地人帶路,虞少艾老遠就在人堆里認出了刑鳴。走哪兒都鶴立雞群的一個人,不難。
「怎麼?看你這表情,挺失望啊?」虞少艾笑嘻嘻的。
「你怎麼來了?」刑鳴盯著虞少艾的眼睛看了十來秒,表情也持續匱乏。談不上失望吧,倒是有點可笑。百家姓起於趙錢孫李,與「虞」同音的姓氏不下十個,他偏偏就想到了最不該想的那一個。
「我本來就是實習的,這次是隨大部隊一起來的災區,新聞中心都炸了,我爸直接坐鎮----」
虞少艾及時閉嘴了,刑鳴低下頭,「哦」了一聲。
虞少艾簡單講了講上回直播事故以後就被老子從家裡攆了出去,暫住外公那裡,但仍在找房子準備搬出來。老美這個年紀的男孩早獨立了,所以他也沒多大意見。虞少艾很快發現,這位刑主播比上回一起出去調查更沉默了,但對方這麼溫柔又悲傷地注視自己的眼睛,卻不是頭一回了。他還沒自作多情地以為刑鳴對自己有意思,那天回去以後,憑著記憶上網查了查「惟有一點似羲之」,無端端的就有些難受。
虞少艾沒跟任何詳細打聽過刑鳴跟自己父親的關係,因為基本也沒什麼必要。母親早死,他父親這麼些年外頭有些消遣,也很正常,何況虞家人天生都有副好皮囊,又兼人在高位,襄王無意,神女還有心呢。他起初非把自己安排到刑鳴手下,就想看看這位神女到底什麼來頭,他虛虛實實地刺探,別有用心地挑唆,貪多務得是人之天性,他料定刑鳴不會放棄已經到手的榮譽地位。
結果卻是猜中了故事開頭,沒有猜中故事結局。那點因母親而來的不痛快不知何時就消散乾淨了,對於這位年紀大不了自己多少的小刑老師,虞少艾是真心佩服。
虞少艾告訴他,說是這回紅會與各相關部門的反應都特別及時,一來是黨和人民都看著,二來外頭有句話,若尤會長還在台上,賑濟災民的善款至少得被侵吞一半。
這話刑鳴也聽見了,還聽見了不少回。網上有那麼一些聲音開始替他抱不平,但他不覺得自己居功至偉,只是低著頭,繼續嚼他的方便麵。
「你這吃的也太糙了。」
「這個時候有的吃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