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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40:36 作者: 金陵十四釵/金十四釵
刑鳴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但自媒體運營離不開團隊炒作,對外得營銷,對內得孵化,對同類公眾號得禮尚往來、抱團取暖,還得向資本運作與觀眾喜好低頭,結果還是娛樂八卦的號火得快,而那些難得關注社會民生的囿於自身眼界實力,看待問題仍是隔靴搔癢,不僅搔不到實處,一不留神還得被扣上「五毛」「公知」「憤青」的帽子。刑鳴不怕悠悠眾口,但他天生脾氣大,又被大台慣出了一身毛病,不願意伺候人。
何況,還有舊債未了。
刑鳴也不管自己採訪的內容能不能與觀眾見面,工作起來照舊沒日沒夜,五湖四海地奔,天南地北地闖,偶爾得閒也不回家,反倒直奔向蘇清華的地方。
常來幫忙的鄰居大嬸會意先走一步,留下爺倆獨處。刑鳴跪坐在師父身前,仔仔細細地揉捏他那兩條柴瘦的腿。
電視裡正放映著明珠台慶晚會的重播內容,一位民歌藝術家與一位歌壇天王合唱一首經典民歌《大唐芙蓉園》,民族的牽手流行的,典雅端方的淑女搭配奇裝異服的潮男,節目效果相當不錯,一播出就引發了網絡熱議。
兩位都是各自領域的絕對大牌,演唱完畢還留在台上接受主持人的調侃,駱優身邊站著另一位男主持,臨時從文娛中心提拔上來的,還真沒駱優鎮得住場,顏值輸了一大截,氣場差了七八分。刑鳴曾聽台慶晚會的副導演提過一句,如果台上站著的是他刑主播,主持畫面才會有勢均力敵的美感。
導演連聲惋惜,刑鳴寡著一張臉,無動於衷。
蘇清華一如往常那般,三句話不到就要切入他的婚姻問題,他始終覺得自己這個徒弟只是一時鬼迷心竅,跟女孩子談談戀愛就會好的。
「這事兒這麼了結了也好,你爸肯定不會希望你在這歧途上越走越遠。」蘇清華是上一輩的人,不能理解男人與男人間除友誼外還會產生別的情愫,刑鳴聽師父提及父親的名字,如被拿捏七寸,犟不得又爭不得,只得裝聾作啞,埋著頭給蘇清華按摩,手上更加了把勁兒。
即使背對電視,他也能聽見駱優把晚會串詞念得意氣風發,也能想像一身昂貴禮服令他如雞群中的鳳凰,多麼光彩奪目。他還聽見南嶺也在台慶晚會的某些特殊時段露了臉,依舊干他主持人大賽奪冠之後就沒少幹的事兒,念廣告。
駱優獲獎眾望所歸,南嶺的粉絲也一直蹭蹭增長,就連一口微帶川音的普通話,也被喜歡他的粉絲剪輯製作成有趣的視頻,連同水軍湊了十萬轉發,順利拉動不少路人的好感。
舊去新來,每個人都在忙碌中發展,但劉案已經徹底翻篇了。尤會長突然死了。有傳是黑心錢撈得太多,東窗事發之後自己把自己嚇死的,也有說是上頭有人迫他自殺,因為刑案中的當事人一旦死亡,司法機關就只能終止案件審理,再不能牽扯出更多幕後人士。
而今網上鮮有人提及這件案子,也鮮有人提到他。只有那個曾處處與他針鋒相對的批評家,看出了最後一期《東方視界》平靜中的決絕,是他豁出一切以輿論倒逼真相。
他以從未有過的寬容的口吻罵他愚蠢。
螳臂當車,你一個人又能改變什麼呢?
你什麼也改變不了。
烈士墳頭的草已經及膝了,但太陽照常升起,世界仍是一派欣欣向榮。
刑鳴偶爾會想,這樣到底值不值當。
「明天我把小李叫來,你們一起吃個飯,聊一聊。」蘇清華對李夢圓印象極好,不顧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總巴望著刑鳴跟她有所發展。
「李夢圓挺好,是我不行。」刑鳴草草應付,欲把這個話題揭過去,「我有空就來,還是得常舒舒筋骨,不然肌肉更萎縮了。」
「你要真對小李沒感覺,電視台的女實習生里有沒有合眼緣的?」蘇清華又問。
「師父,我不行……都不行……」刑鳴自知躲無可躲,瞞無可瞞,索性仰起臉,直視蘇清華的眼睛,一雙眼睛浮現薄薄霧氣,隱約可見瀲灩水光。
「你對虞仲夜……」蘇清華欲言又止,幽幽嘆氣。他其實眼力好得很,他的徒弟與他台長的那點關係不說自明,只是他不願點破,不願相信。
「真……真的……」刑鳴手上力道全失, 那麼高的個子蜷縮起來, 跟鬧委屈的孩子般把臉埋向蘇清華的膝頭,「真的喜歡……」
台里的人明著暗著都說他莽撞,笑他衝動,但他真不是沒料到這個結局。他有一絲悔,也有幾許怨,只是事到如今,再說這些哪裡還來得及,他只能蜷縮著,哽咽著,重複著。
真的,真的喜歡。
第92章
心思重的人不能得閒,閒了就容易生病,所幸還沒容刑鳴閒下來瞎想一想,整個中國發生了一件大事。
雲南地震了。明珠台是全國反應最快的媒體,第一時間就派了浩浩蕩蕩、百人有餘的記者團隊,扛著長槍短炮奔赴災區。但在第一批記者到來之前,刑鳴已經發回好幾篇報導了。
刑鳴是在候車大廳里聽身邊人說出了這個消息,那時災情尚不明朗,電視裡一條相關新聞都還沒播,他就自己拍板決定,買票去受災城市。
餘震消息傳來的時候,虞仲夜正跟駱優在台里的餐廳里吃午飯,聽秘書匯報說刑鳴已經先人一步到了前線,這會兒人失聯了。菜還沒上齊,虞仲夜已經放下了筷子,拿餐巾擦了擦手。一系列動作示意用餐完畢,他毫無表情地看著駱優,聲音也低沉得可怕:「誰讓他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