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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40:36 作者: 金陵十四釵/金十四釵
可誰的錯誰兜著,因誰而起,便該由誰終止。
夜晚又開始下雨,依然是濛濛細雨,一邊消解城市暑氣,一邊將水泥馬路洗刷一新。新皮鞋穿了一天,有些磨腳,刑鳴便脫了鞋,提在手裡,在雨中奔跑。
他怕去遲了老林就不等他了。
夏天真的來了,滿街都是茁壯的綠意,刑鳴在憧憧樹影下奔跑,腳踩出噼噼啪啪的水花,沒頭沒尾地就想了很多。
他當初決定棄醫從文,一個非科班出身的南方人,為了通過普通話「一甲」的測試,跟牙牙學語似的一遍遍矯正自己的發音與唇形,又覺人前這樣太失面子,只敢半夜裡躲進廁所,一宿一宿地練。
又或者跟著蘇清華在剪輯室里熬通宵,明明靠臉就能混個娛樂節目主持人,興許還能混得不錯,但他偏偏還將記者編輯那些活計從頭學起,多少辛勤暫且不表,總算學有所用。
這世上把哪行干精彩了都不容易,何況一個半路出家的門外漢,凡此種種,經他眼下不舍地回憶、留戀地醞釀,又自他眼前一章章一幕幕地掠過,囫圇成形,彌久不散。
街對面還是那家便利店,刑鳴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容易喘勻了以後特意進去問了一聲,有沒有一輛賓利來過?
店員姑娘其實沒留意街對面的情況,只得茫然地搖頭,賓利?那麼打眼的車鐵定會有印象,所以應該沒來過吧。
刑鳴特別慶幸地笑了,說罷謝謝,就走回原位,耐心等著。
平常沒有戴表的習慣,關機以後也就再弄不清楚時間。他等在虞仲夜說的那個地方,等著老林開車來接,一直等到腿酸,索性不顧形象地就地坐下,抱著手臂膝蓋,把臉埋進肘彎里。
那輛賓利直到天亮都沒有出現。
第91章
刑鳴坐在路邊等了一夜,還不知道,就在《東方視界》播出的當晚,有人爆料出他是刑宏的兒子,那個明著為民請命卻身陷強姦罪行的「鐵血記者」,只因他個人遭遇,才格外同情性侵罪犯,發表了這樣偏頗的聲明。
幾百萬粉絲的南嶺還貢獻了一個轉發,以雪當日刑鳴不寫推薦之恨。
有信的,有不信的,也有半信半疑的,有罵刑鳴的,有罵明珠台的,也有罵紅十字會的,說話只需一張嘴兩層皮,人人都以唇憤怒地翕動,以舌盡情地翻滾,一時間,網上的消息亂成一鍋粥。
輿情發酵了,民意沸騰了,《朝韓核武器危機》告吹了,《最後的民間手藝人》擱淺了,周五的《明珠連線》最後播出了劉崇奇案的自查節目,連頭帶尾,整整一期。
明珠台這樣的電視台,向來懂得不能逆民意而上,先澄清,再道歉,疏勝於堵。雖仍免不了上下都討不得好,但這跟壯士斷腕一個道理,再不應急就真的遲了。《明珠連線》播出之後,再雇水軍大量發帖,花了一個周末的時間,網上的輿論才算勉強控制住了。
只不過,尤會長那邊的招呼徹底白打了,原以為擺平了劉亞男,這陳年舊帳就算了清了,正惦記著怎麼償還虞台長這份大情呢,沒想到對方出爾反爾,澄清節目還是照播不誤。
影響?影響當然是很壞的。權為尊,官本位,這官場上的權宜與交際,身為老油子的明珠台台長不該不懂。
刑鳴仍舊沒開機,沒上網,在家悶頭大睡躲了一個周末,但他知道虞仲夜若想找他一定找得到,這房子的鑰匙不還攥在老林手裡麼?
虞仲夜沒找他。
周一早晨,刑鳴把自己收拾得特別水綠山青,一進辦公室就把派克金筆還給了阮寧,然後在大伙兒的目送下,主動去台長辦公室請罪。
蘇清華在,老陳也在,完全不對盤的兩個人正襟危坐,可見形勢非一般嚴峻。
老陳率先開口,說網友很快就倒戈了,罵得驚天動地轟轟烈烈,我也就奇怪了,好像一開始興風作浪要致劉老師於死地的不是他們,但網民這麼鬧還算是好的,比網上形勢更嚴峻的還是來自上頭的壓力。
老陳不是危言聳聽,這從虞仲夜此刻的神情就能判斷出來。
這個男人面無表情時看著就極其威嚴,身上仍有淡淡一股招人的氣息,是混合菸草混合香水的味道,聞的著,摸不到,莫名令他亦近亦遠,瞧著愈發不真切。
「飛蛾撲火,先斬後奏。」虞仲夜看著刑鳴,也沒多餘表情,嘴角微微一勾,竟似還笑了笑,「你很好。」
刑鳴手裡拿著台里金話筒的推薦文件,他將這一沓列印紙直接遞給虞仲夜,特別輕鬆地表示,周四《東方視界》的直播事故我負全責,我不是這次金話筒提名的合適人選。
這已經不是他頭一回身陷四面楚歌的境地,卻是頭一回心平氣和毫不慌張,刑鳴直直望著虞仲夜,安安靜靜等候發落。
「你不要金話筒提名,」虞仲夜沒從刑鳴手裡接過這沓象徵著主持人最高榮譽的紙,只是問他,「你要什麼?」
這話馬術山莊裡虞仲夜問過他。他當時短于思考,怯於作答,這會兒卻突然有了勇氣。
刑鳴動了動嘴唇,以不響亮但卻堅定的音量道:「我要事實真相。」
虞仲夜似對這個答案置若罔聞,竟然又問一遍:「你要什麼?」
刑鳴把背挺直,把音量拔高,索性都豁出去了:「我要公義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