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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40:36 作者: 金陵十四釵/金十四釵
肖老師嘆口氣:「我算是這所小學的第一批學生,總想著用知識改變家鄉面貌,報效母校,報效社會。」
「山村教育薪火相傳,不容易。」刑鳴極淺極淺地笑了笑,眼神里稍有讚許之意,也是那麼一瞥即逝的一點點,倒把這位年輕女老師的臉給招得飛紅。他又看了另外那位顧老師一眼,問她:「顧老師也是?」
顧老師低一低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不是。我是畢業以後沒找到工作,想先教著書,以後再看有沒有更好的發展。」
「正常。」刑鳴仍是淡淡一笑,「溫飽問題應該考慮。」
兩位年輕女老師帶著他們參觀校園,刑鳴與顧老師走前面,虞少艾與肖老師走後面。整所學校也就由幾間平房構成,黑瓦灰牆,這兒的平房跟劉老師一樣已經上了歲數,窗框半數脫落,屋檐也已破損。
牽牛花依著老牆攀爬,粉紫靛藍,生機勃勃。
東籬小學沒多大地方,轉不了兩圈都就看透了。刑鳴想了想,多問了一句,你們覺得劉老師是不是這樣的人?
「以前不覺得,現在想想都是蛛絲馬跡,劉老師教孩子們寫字,總是有意無意挨著他們的身體,摸他們的手。」小顧老師狠狠嘆了口氣,「幾十年如一日,堅守在這窮鄉僻壤里的教育崗位上,沒一個正常人能做到的,肯定是戀童癖。」
正常人做不到的事情一定有問題,刑鳴略微思忖,對方好像是這麼個邏輯。
一旁的肖老師完全陷入沉默。許是也信了。
告別時,顧老師告訴刑鳴,她爹媽命令她趕緊辭職,覺得在這樣的地方教書很丟人,又說肖老師的父母也是這個意思,去同省更富庶的地方務工去,比一輩子爛在這裡強多了。
老師們紛紛另謀生路,這個縣城乃至它身後的這片山區,唯一的一所小學就要倒了。
刑鳴對看似對何去何從十分猶豫的肖老師說,怎麼選擇是個人自由,沒有高尚低劣之分,也沒必要被道德綁架。但你讓我想到濕棉被下的火種或者愛迪生最初實驗時的那盞燈,或許我們可以看看,如果它堅持亮下去,這個世界會不會不一樣。
虞少艾仍在一旁撇著眼珠打量。刑鳴說話時幾乎沒什麼表情,語氣也不刻意激昂,說完就走了。
對東籬小學的探訪一無所獲。刑鳴走出校園,抬手捂住眼睛。陽光愈發熱辣了,他像被強烈的光線生生剖開,五臟六腑全部外露,無處遁形。
虞少艾快步追上去,特別熱絡地抬手搭上他的肩膀:「我打聽出來,張慈一家已經搬走了,另外兩個指責劉老師性侵的母親,一個叫陳玉枝,一個叫章芳。家裡的男人都在外打工,她們跟張慈一家特別親近。陳玉枝住的離這兒近,為人也較精明潑辣,章芳住在山裡,聽說還是挺質樸木訥的。」
「連這個都問出來了?」刑鳴拍掉虞少艾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轉臉看著他,「你還有點用。」
虞少艾笑嘻嘻地又湊上來:「你負責煽情,我就負責實幹好了。」
「我從不煽情。」刑鳴臉色稍稍轉陰,睨了虞少艾一眼,帶著些許嘲諷的口吻道,「我還以為你這樣留洋十餘載的少爺,很難體會民間疾苦。」
「那得賴我爸,我難得回一次國,他不是把我扔下鄉,就是把我送進部隊大院。」
刑鳴一邊聽著虞少艾絮叨,一邊四下張望。他很快發現校門外的斜對面處有個賣糖人兒的老漢,臉上溝溝壑壑,一雙手糙如樹皮,久經風霜的樣子。
刑鳴靜靜看他一晌,走上前去,半蹲下身子問那位老漢:「老伯,你每天都在這學校門口賣糖人嗎?」
老漢點頭,指著一隻何仙姑造型的糖人兒說:「小姑娘們最喜歡這個。」
口音很重,但口齒很清晰。刑鳴問他:「賣了多少年了?」
「十年。」老漢扳著手指頭算了一下,很肯定地開口,「十二年又五個月。」
「這期間學校門口有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情,比如有沒有人來鬧過,陣仗還不小的那種?」
「有啊。」偏遠山區向來寧靜無事,這麼大的動靜很難令親見的人忘記。老漢眯著眼睛想了想,「有陣子一個女的天天來學校鬧,躺在校門口又哭又叫,還舉著菜刀說要砍學生。不過有幾年沒見過她了,應該是不會再來了。」
「謝謝。祝您長命百歲。」刑鳴很客氣地跟老漢告別,又掏了錢,一股腦買走了那小推車上所有的糖人兒。
他跟虞少艾說,進山村,找章芳。
虞少艾瞪大了眼睛,顯得十分吃驚:「二十多公里山路,至少得走四五個小時。你明天還有《東方視界》的直播呢,要不去找陳玉芝吧,她住的離這兒近些。」
「太精的問不出東西。」刑鳴道,「我們腳步快點,用不了那麼久。」
「這事兒就目前來看,牽扯可大了。紅十字會不會承認侵吞善款,明珠台也不會自己打自己的臉。」虞少艾斂起玩笑神色,一臉凝重,「你真的敢管嗎?」
對於這個問題,刑鳴自我審視掂量了很長時間,包括虞仲夜那聲「我來接你」。
「管到底。」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