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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40:36 作者: 金陵十四釵/金十四釵
他不忿,不屑,不理解,但又有點好奇。
好奇他爸跟眼前這個男人到底是不是那樣的關係。
劉亞男現在是這一地界的大紅人,從山上紅到山下,從鄉里火到縣裡,只不過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那種。
劉亞男揮舞笤帚把所有上門來挖猛料的記者都打出去,唯獨沒有對前來探訪的刑鳴動手。她一見他就說,冤有頭債有主,一直等著的就是你。
劉亞男一邊說話一邊把門敞開,沖刑鳴一笑。那笑容寒森森的,刑鳴硬起頭皮才走進去。
劉老師的那個棚屋已被鄉民砸得稀爛,好容易才被劉亞男收拾乾淨。刑鳴四下看了看,也就十來個平方,藍白條紋的床單與同色系的窗簾,看著簡陋而乾淨。牆上掛著劉老師幾十年來行善所得的獎狀錦旗,一面紅得有些發黑的錦旗邊趴著一隻灰綠色的壁虎,動也不動,像是死的。
這地方本能地讓刑鳴感到不舒服。
劉亞男跟《明珠連線》里出鏡的形象不太一樣了。因為每次出現,鄉民們就一擁而上地揪她頭髮,所以她現在剃了短髮,過於骨骼分明的臉看著更像一個男人。
劉亞男主動承認,《東方視界》直播時那些刷屏的紅色大字報,都是她寫的。她是大學生,又常年在大城市裡工作,所以對網際網路還挺熟悉。她從網上看見自己父親蒙了不白之冤,沒來得及趕回來,第一時間就想到上節目討個公道,所以她想通過刷紅字的方式替自己的父親洗冤。
劉亞男說話時微露鮮紅的牙床,與她那張灰白的臉擱在一塊看,有點駭人,她意識到眼前兩個年輕男人都看著自己,解釋說,最近上火。
他們三個坐在縣城的小館子裡,虞少艾兩根竹筷用不利索,但吃相狼吞虎咽,刑鳴從頭到尾不動碗筷,大概是嫌地方不乾淨。
劉亞男夾了一筷子筍乾,細嚼慢咽:「記者都是惡人。」
刑鳴不忙著否認,只說:「我以前也是記者。」
劉亞男盯著刑鳴深深看了一眼,搖了搖頭,「你不像。」又看一眼虞少艾,更加堅定地說,「我見過的記者里就沒這麼帥的。」
「你見過很多記者?」
「很多,都見煩了,來一個打一個。」
「你不正想替你父親洗冤嗎,為什麼不把冤屈告訴那些記者?」
「說了,沒人信。」
刑鳴也不信。直到現在他也不覺得自己錯了,他向劉亞男指出案子的幾個證據,讓她一一解釋。
「你怎麼解釋你父親跟小女孩接吻的視頻?」
劉亞男又夾一筷子扣肉,面上很是不以為然:「那孩子第一天上學,陌生環境嚇得她哭個不停,我爸便把她抱起來哄,那孩子就往他懷裡撲,可能臉貼著臉了,但從你們那個角度來看,像是吻了孩子的嘴。」
甭管是否合情合理,聽上去倒也算個解釋,刑鳴手指輕扣桌面,微微蹙著眉頭:「你知道麼,除了張岩張慈父女,還有兩家出來指證你父親性侵。」
桌面很髒,蒙著一層油灰混合物。
「這有什麼奇怪的?他們看見張家靠這件事上了電視掙了錢,也想效仿。」劉亞男說話時表情奇異,非恨非怨,倒很有些憐憫與不屑,「人們都以為農民勤勞善良,那都是刻板印象,其實又蠢又壞的多了去了。」
虞少艾總算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也替刑鳴問一句:「可連你姐姐,連劉老師的親生女兒都指責他是戀童的變態。」
「她與婆家關係不睦,生活挺困難,她以為我爸手頭上有好幾百萬社會各界募捐的善款,一直打那筆錢的主意,但我爸沒給----」
刑鳴打斷她:「不是給了?新聞報導說你姐姐曾承認你爸給了她一百萬。」
劉亞男鼻子裡「哼」了一聲,又露出猩紅的牙床與嘲諷的笑容:「她信口胡說,挪用百萬善款純屬以訛傳訛。我爸確實給過我大姐一筆錢用來購房,但那錢既不是善款,也沒有百萬那麼多,而是他多年來省吃儉用又收破爛的積攢,因為我大姐總是去小學門口撒潑,揚言要殺人、要放火、要把全校師生一個不留地統統毒死。我爸是個老實人,再加上鬧事的一方是他親生女兒,所以他想息事寧人,完全沒想過報案解決。但我相信學校里肯定還有人記得這事兒,你們可以去打聽打聽,我姐是不是這麼個只認錢不認爹娘的潑婦無賴。」
「那麼錢呢?」劉亞男的話里有個明眼人一眼看見的漏洞,刑鳴一針見血地指出,「東籬小學的教學環境仍然很差,既然你說沒有善款私用,錢去哪裡了?」
「錢?聽過,見過,就是從來沒有揣進兜里過。」劉亞男說,「這事兒得八九年前了吧,我爸當選那年『感動中國』年度人物,也是那時候由地方紅十字會牽頭,搞了一場大型募捐。那個時候幾百萬遠比現在值錢,結果紅十字會內部與當地政府層層貪腐,雁過拔毛,最後學校方面只收到一些校服、課桌、日用品和十來萬元現金----哦,還有幾十台很破的電腦。」
刑鳴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慈善機構的這套玩法很常見。以物資充抵現金,簽陰陽合同,虛開發票,一進一出都是油水。」